所有人都叫我去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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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冇諗過，有人可以冠冕堂皇，大大聲咁叫另一個人去死。
我趕走咗佢哋，然後，我個新抱望實我，深吸一口氣：「其實我哋屋企嘅糧食，真係唔多夠。」
我個仔一手捉住新抱，狠狠刮咗佢兩巴：「你叫我老豆去死啊？你係咪痴線㗎？」
我都有少少安慰，好彩，我辛苦教養出嚟嘅仔，仲係有人性嘅。
但自從嗰日之後，我無論去到邊，都聽到村民或明或暗嘅嘲諷。
人人都問我點解唔自殺，點解唔將糧食留畀青壯年，既然條村已經咁艱難，我點解仲要為咗一己私慾而生存……
連十歲嘅小虎都問：「陳爺爺，我爺爺都死咗啦，點解你仲未死嘅？」
佢用最天真嘅眼神，講出最殘酷嘅話語。
坦白講，我都唔係冇感覺嘅木頭人。
人人都咁同我講，我都會難受，喺情緒最低落嘅時候，我都有諗過，係咪應該上老人山，一死了之。
但我又唔甘心，點可以為咗呢班愚昧嘅群眾，放棄自己嘅生命？
跟住落嚟嘅事，愈嚟愈令我毛骨悚然。
又一個老伯喺老人山上吊頸自殺，或者你會講，唔係好尋常咩？
但呢個老伯係瘸嘅，平時出去散步都要人扶，根本冇可能自己爬上山，再自己上吊。
但所有村民都一致地冇質疑呢個問題，而係高聲讚揚佢嘅「偉大貢獻」，為條村「自我犧牲」。
我返到屋企，我個仔同我講，話呢排糧食少，個孫愈嚟愈瘦，驚影響佢發育。
我擺擺手：「咁我哋再食少啲，留番畀啲細㗎啦」
阿仔突然用一種希冀而又為難嘅目光望住我：「係啊，就算我唔食，老婆仔女嘅都要食。」
我嘅警惕心瞬間去到極致：「你係咪叫我去死？」
嗰一刻，阿仔居然迴避我嘅目光。
依加佢只係暗示我去死，時間耐咗，糧食愈嚟愈少，我會唔會好似瘸嘅老伯一樣……
我又驚又嬲，衝咗出門口。
行吓行吓，我就去到河邊。
我見到小虎喺水裡掙扎，佢應該係貪玩跌咗落水浸親。
我正想諗辦法救佢，嗰一刻，我突然諗起，小虎問我，佢爺爺都死咗，點解我仲未死。
係唔係每個老人，都要為後生仔而犧牲？
我眼睜睜睇住小虎嘅掙扎愈嚟愈無力，直至靜止，沉落水底。
我喺河邊坐咗好耐，小虎嘅屋企人嚟搵佢，好擔心咁問我，小虎係邊。
「浸死咗啦。」我淡淡然咁講。
冇幾耐，好多村民趕過嚟，譴責我唔救小虎，甚至唔幫佢求救。
我微笑住講：「小虎係自殺嘅，佢話佢年紀細，冇乜勞動力，要將糧食留畀大人。我梗係要尊重佢偉大嘅犧牲。」
村民一時之間，都畀唔出回應。
我繼續講：「為咗紀念小虎嘅犧牲，既然我哋已經有『老人山』，不如呢條河就叫『小朋友河』啦。」
犧牲好偉大，犧牲小我嘅人值得讚揚。
但所有犧牲都應該係自願，從來冇人有資格，要求另一個人去犧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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