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的傳承之路》2
不明白大寫的歷史，就沒法明白甚麼是中歐；不明白中歐，就不明白甚麼是起義。
對比「捷克」，昆德拉較愛用「波希米亞」，因為它不以地緣政治去定義一個民族，而是指一種文化和生活，一種更強烈的身份認同。波希米亞人曾經以為自己屬於西方陣營的一員，殊不知在「西方人」眼中的他們卻是屬於東歐。這歧見構成中歐人的身份危機，細想之下，香港其實也分享類似的中歐特質，在中西薈萃中創造和失去了自我。
昆德拉在1967年捷克斯洛伐克作家協會上演講，呼籲人們摒棄用地理概念理解歐洲，若干年後，他在耶路撒冷演講上說，歐洲的心臟在它的體外。西方若沒有西方精神就不再是西方了，但甚麼是西方精神？在大寫的歷史觀照上，是啟蒙，是理性，是科技革新，是傳媒，而遺忘了心室的另一邊還有小說精神。「記住這一點，我想要強調一個重要的條件：中歐的一場又一場反叛並不是由新聞、廣播或電視，也就是說不是由『媒體』所支撐的。它們是由小說、詩歌、戲劇、電影、史書、文學評論、通俗喜劇和滑稽戲、哲學討論，也就是文化，所準備、塑造和實現的。」
古時的農民起義，是為了生活；現代人起義，卻是為了守護現有的文化資產。極權或許可以攫取我們的生活，但要徹底統治和同化一個地方，就需要攫取它的精神。沒有這種瀕臨滅亡的經驗，反抗就失去了着力之處。一群沒有文化的人在反抗，往往散發着異樣的恐怖，像掏空了精神，只剩一個軀殼，像一個國家，只剩一條邊界。
「一群人民和一個文明的認同反映在並集中於由心靈所創造的事物之中，在於所謂『文化』。倘若這一認同瀕臨毀滅，文化生命就會相應地變得更富有強度，更為重要，直到文化本身成為了團結所有人的活的價值。這就是為什麼在中歐的每一次起義中，集體的文化記憶與當代的創造性的努力扮演著如此巨大、如此決定性的角色——其程度遠甚於任何其他歐洲的人民起義。」
可惜，大寫的歷史叫人忘恩負義，只記得大事件，讀到匈牙利、捷克和波蘭轟烈的起義時，不會記得以下這些：
「正是匈牙利的作家們，一個以浪漫主義詩人裴多菲的名字命名的群體，致力於開展強有力的批判，最終引起了1956年的大爆發。
在1968年之前的幾年中，正是戲劇、電影、文學和哲學最終引發了布拉格之春的解放。
正是最偉大的波蘭浪漫主義詩人密茨凱維奇的一部戲劇被禁演觸發了波蘭學生在1968年的著名反叛。」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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