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楊牧
(給名名的十四行詩)
1
一些些風雨之後,強大的
日光照醒苜蓿,地丁,薇蕨
我們相扶持走過草地,巡視
潮濕的圍牆,發散着早春的
氣味,往朝北朝西的方向
移植一棵冬青,順手將角門
釘牢。然後又是徹夜的風雨
在我們生命巨大的古琴上
拉緊預言的絃,張開一片恢弘
嚴肅崇高,豐盈的三月天
我們在凌晨的小寒中依偎
互相期許等待,傾聽最遠處
雨雲在海面漸漸聚集,分裂:
莊嚴的號角聲,準確的鼓點
2
在那個完整的日子裏,我們
目睹冬寒節節向春暖讓步
破曉爆炸的聲響,在長橋
兩側,濺起廣大的湖水和烟
當生命以超越的端毅,挾貫耳的
萬鈞雷霆在那選擇了的日子
那個完整的日子裏向我們宣示⋯⋯
朝陽後迅速下過一場細雪
豪雨乃在午間洗滌清醒的大地
山脈升得更高,河流急急
蒼松在狂風裏喧嘩催促,瞬息
瞬息間,一群白鳥掠過萌芽的
原野,飛雹敲打面海的大窗:
你選擇了一個完整的日子來到
3
我聽到宇宙震動如橄欖葉
當它感受歸來的春風,海浪
在無限的空間裏以時間的
面貌將過去,現在,未來
雍容地延續——超越感官的
真實的聲音;我看到天地間
久久堅持的一份光明如爝火
如北斗七星,如劍訣,如電
如哲人無垢之鏡,一燈心傳
長照除卻灰塵苔綠的寶殿
——超越一切的,眞實的炫耀
在東南之東,北西以北——
我們聽見,看見,當生命
以大無畏的聲音和光明呈現
4
面向萌發的葉芽,巨樹
森嚴的手勢,我的大門洞開
羣鳥從草地上躍然飛起
啁啾相呼於牆裏牆外,搶據
新綠的枝頭,叮噹搖響的
簷角,所有的蓓蕾都提早
迸裂去年的寒衣,蚯蚓
在土壤裏迅速翻了一個身
小蛾焦躁,頂撞著金色的蛹
以他正成形的翅膀;古典的
和浪漫的書在架子上爭持不下
應該朗誦幾首詩?以甚麼程序
進行?中文先呢還是英文?
迎接他們啼聲宏亮的小主人
5
這是你的王國,牛乳領域
最初的家園譬如草莓小島
風波萬里——牢記蓊鬱一片
萬里風波外的才是鄉土
模仿它,億萬倍廣闊偉大
牢記香蕉鳳梨的南溫帶
藍天大海的西涯,美麗的
火山連鎖裏突破雪線的峯巒
而所有河水都向四方奔流,齊赴
仰望,等待的汪洋。這就是
你的王國,是我們集結的
營盤,在多雨微涼的北溫帶
我要你認識這小院落的經緯
草莓和牛乳。你從這裏出發
6
我們比你自己性急,中午
凝視你在蒲公英的手推車上
驚喜如對鏡,眉毛逐漸成型
逼向日光的眸子聚滿遼闊的天
你不知道你在何處,我們知道
夜裏我彷彿打開一盒粉蠟筆
看你進行偉大的顏色試驗
在燈前,黃與藍調和為衝刺的
新綠,紅與黑互相砥礪,構成
歐洲最深刻,不朽的古典
我甚至讓你肆意將光的七色
揉碎在一面鏡子上,看你如何
對著暗淡的後果納悶,體驗
性情,一次放縱想像力的失誤
7
並且自一次小小的失誤中
領悟夢幻以外的經驗,準確的
線條和顏色如東籬新栽的
菊苗。小滿黃昏淺淺的天——
雲霓忽遠忽近,在雨後搬弄
一些樓臺和城堡,嘽嘽揚塵的
馬匹,武士的旗幟——瞬息間
化為古琴,團扇,刀尺,秋千
或者這些將證實為經驗以外
帶著夢幻色彩的現狀,然而
透過落花的小院,北窗高處
若無聲息一架軍機,筆直
由西向東飛行,穿破解散的
秋千影,讓我們神馳傾聽
8
七重天外,宇宙的起點
和終點,永遠閃爍著的
是我們認同的星海。如此熟悉
你的聲音和面貌,如此熟悉
許久許久以前,在另外的
一個世代,我們曾經是一體
結伴而行的形和影,流浪過
在無比沉寂的七重天外
以一份不可追懷的意志,反抗
人間愚妄的制和哲學體系
向激情的權威挑戰,以冷漠
以不可詮釋不可模仿的微笑
我們曾經並肩,跋涉千山萬水
搜索人間的公理,正義,同情
9
你必將認知,通過一些喧囂
誇張的歌詠和頌讚,認知
人物和事件的舞臺;倘若可能
在歡呼聲中保持我們的沉默
用理性的心靈去觀察體會
逼視冗長,一再重複的戲劇
帶著不妥協的眼光,永遠永遠
卓越地,堅持我們傳承的三一律
則你將認知,一切空間時間
和角色都必須和諧統一如神諭
事件的虛實可以辨別,根據
大自然,日月星辰和山岳河川
根據宇宙開闢的法則和秩序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必容許
10
遲遲的夏陽在蘋果林外
渲染歲月連綿,風從山谷
從鮭魚的家鄉吹來,擁向
大海,濃厚的針葉林的氣味
我們將為你說明,一般的
洋流方向,廣闊汹湧的姿勢
亘古而然——歸向一條抽象
威猛的子午線,由北極以北
垂直向南切入企鵝的冰山
你將飛越這永恆的抽象和威猛
感受,且旋轉尋覓親切的
北回歸,西東不斷的走向
在上升的氣溫和濕度中,葱龍
快綠,平生最美麗的島嶼
11
風也吹向山谷,河水來自
原始的寧靜。刺青,鳴蟬
那是我們秘密的世界,充滿
無遠而弗屆,不是你有限的
粉臘筆所能描摹,有一種
焚身的炙熱,從童年的彼端
傳來,曾在我生涯裏挫折冷卻
又導回童年的此端,熾熱如昔
你不必畏懼,往檳榔樹開花的
方向走去,使用簡單的方言
有禮親善的手勢,在適當的
場合,以微笑回報族人的好奇
他們將擁戴你如部落的兄弟
故鄉,我們不可凌辱的土地
12
這一切都是眞實的,蘆葦花
如此,容許它在鐵路橋下飛奔
過車聲和心血的脈搏,眞實
凝重跌宕,不是異邦的白雲
它閃過你學習認識的眼睛
復停留在磊落鏗鏘的記憶
海岸線曝晒的漁網,容許它
張開我們先人求生的信念
蹈向無窮的波浪,如同憤怒的
雨點,寧為浩瀚天地之一霎
碎落虛無深處,見證擔當
一份意志之揮舞,又如彎刀
砍入黑暗的森林。這一切都是
眞實的,我們不可凌辱的先人
13
你是會喜愛,我們的鄉音
甚至積極聆聽寺廟的鐘,鼓
焚唄,微風吹過甘蔗田,瑟瑟
悠遠,甜蜜的信仰。是的
人們曾經失落在交談和議論
在不實的消息和忿怒之中
我們找尋到穩固的立足點
冷眼觀察竄走潛伏的灰塵
輕薄可笑的宣言和控訴,因為
我們也曾經失落,卻在認眞的
思考之後,選擇了青山巍巍
流泉的冷冽和充沛,我們
從鄉村進入都市,又回歸
鄉村,清潔亢奮如新鼓
14
這是出發,在號角聲中
鐘鼓齊鳴的日子,微風細雨
充足的陽光是你的被褥,啊春天
水仙和蜜蜂已經廣泛散開在
你快速成長的領域。你揮動
有力的雙手,佈置滿天燦爛的
音符。你必須認識這些
進而加以支配。讓飛雁的行列
嘎嘎為西經,鯨魚噴水是北緯
月色安詳着色,小星星亮晶晶
裝飾你學習抬頭翻身的床
車馬和船舶都在驛站上等候
準確如音樂交響,如篆如隸
如黼如黻,如一組十四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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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利文祺賞析:
〈出發〉寫於一九八零年。前一年的十二月發生了美麗島事件,以及接下來的美麗島大審和林宅血案,這些事件皆標誌了台灣民主運動進入新的里程,更多的台灣人覺醒,發現國民黨的惡行以及渴望更自由和民主的社會。寫於這樣政治背景之中,楊牧的〈出發〉不僅只是寫給未出生的兒子名名,亦透過兒子,表達下一代的政治面向的期許,以及對於台灣未來社群 (community)的想像。
楊牧以很特別的體裁來寫這首詩,因此有必要花點時間討論詩的形式。和這首詩連袂的是寫於八零年一月的〈海岸七疊〉,也是獻給未出生的兒子。〈海岸七疊〉有七段,每段七行,同樣地,〈出發〉為工整的十四首十日行詩。我們或許可以用楊牧喜愛的愛爾蘭文學解釋這樣的手法。學者Tara Guissin-Stubbs發現,愛爾蘭詩人似乎常寫十四行詩,但溯及傳統,十四行詩應為沙士比亞以降的英格蘭產物。這樣的僭取(appropriate),除了表現愛爾蘭文學的混雜性(hybridity),也表示這體裁如何在愛爾蘭生根,從「英格蘭的」(English)成為「愛爾蘭的」(Irish)。Helen Vendler也注意到葉慈的十四行詩有類似傾向,她將葉慈的作品稱之為「僭越性的十四行詩」(transgressive sonnets)。熟悉英語文學的楊牧,將這樣外來的文學形式套用在台灣本地,書寫美麗島事件後對自由的想望,可以說體現了台灣文學的「混雜」,以及如何將中西文學在地化,成為「台灣的」(Taiwanese)。
在內容方面,可謂典型的「台灣情節」。陳芳明認為,楊牧在美國寫的詩都是在回盼花蓮,如〈瓶中稿〉這首詩,因此陳芳明稱之為「花蓮情節」。有趣的是,〈出發〉確實展現了類似精神,只是從花蓮放大為整個台灣。在詩的一開始,地點是西雅圖家中的花園,楊牧和妻子盈盈將角門修好,等待兒子的誕生。他想像如果兒子出生,他將開始以西雅圖作為經緯,教他認識世界,如第五首:「我要你認識這小院落的經緯/草莓和牛乳。你從這裏出發」。他也將讓孩子拿起粉臘筆畫畫,並允許他放縱想像力(對比國民黨戒嚴時期不給予太多自由)。第七首最為關鍵,透過飛機飛出窗外,從西雅圖,飛到第八首之後的台灣,進入台灣的情境描寫。
第八首開始楊牧的「台灣情節」,從這裡開始,不再描繪西雅圖那邊屬於童稚時期的歡樂場所,而是在台灣,討論兒子長成青年之後(或者廣義的說,所以下一代的台灣年輕人包含我長大之後)所要面對的期許和課題。第八首提到楊牧他們那一代,也就是那群「黨外」人士,曾經「反抗法治」、「向權威挑戰」、「搜索人間的公理,正義,同情」。雖然是回顧過去,但也期許了下一代能繼續擁抱其精神。在第九首,楊牧提到下一代將在喧囂時刻「保持沉默」,「用理性的心靈體察」,「帶著不妥協的眼光」,頗析這個社會。在這裏我們彷彿聽到楊牧曾說的「右外野的浪漫主義者」,亦是保持距離,隨時警醒,觀察社會動向。除了社會正義,楊牧也提到了族群正義。在第十一首,楊牧寫到對於原住民的尊重,這些原住民也是「兄弟」,他們的土地「不可凌辱」。在第十二首,楊牧想到了本省人,他們跨過黑水溝而來台定居,有堅強的意識,然而他們的後代,在國民黨時期被外省人排斥,本省人和他們的祖先應也是「不可凌辱」。
在這首詩歌,楊牧描繪了對外來社群的想像,他希望下一代比他們更勇敢、睿智,挑戰國民黨的權威,熱愛民主和自由,他也同時描繪了族群和解,不管是本省或是原住民,都不應該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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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泱泱
圖源:https://pxhere.com/en/photo/1452645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楊牧 #社會關懷 #利文祺 #臺灣大學楊牧詩文研讀課程
長歌 行 小 橄欖 追 劇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_#天橋上的魔術師(內含部份劇情)
_別把脆弱到需要賴著你的孩子,無情地向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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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橋上的魔術師 公視影集》第七集裡的美枝子(孫淑媚飾)最後一幕勇敢向騷擾變裝藝人的流氓嗆聲,邊罵邊回頭,情緒激動中帶著些許不安,最後凝望著廟會舞台上的變裝藝人,投射自己大兒子 Nori(初孟軒飾,著黑色球衣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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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測她心裡或許擔心著有一天,因為性別不安而失落逃家,流落在外的大兒子也會造成同樣的惡意欺凌。是的,她的擔憂是對的。不過,成長過程一直都很優秀,擁有橄欖球隊長身份,被陽剛形象保護的Nori,其實算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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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很多相似狀況的孩子卻有不同際遇,像第六集隔壁點心世界的小八(鄭豐毅飾,畫面著絲巾者),陰柔特質向著陽光,聽到喜歡的日文歌會開心跳舞,穿著洋裝帶著小朋友們在長廊上輕盈奔跑,最終被一群惡意騷擾的青少年誤殺,躺在冰冷的公廁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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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導在這集將同志光譜裡兩種極端的形象,做成對比,很遺憾地兩個人都消失了,離開熟悉的生長環境前,都沒有找到最想要的「包容」跟「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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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社會對男性的期待,卻把兩個很特別、很美麗的靈魂給碾碎,不敢做夢,不敢開口說真話,不敢讓別人知道「我是誰。」,Nori 半燒毀的日記裡最後一頁,寫著他離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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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是心的庇護所,我猜不到 Nori 究竟去了哪裡,也不曉得那個日本人有沒有見過他。但我在想,也在祈禱,Nori 能到得了神祇之地,一個能真正保護他、無條件接受所有特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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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所有提心吊膽長大的孩子,最想也是最後的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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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不僅想對為人父母者講,如果你深愛著他/她,不管是男是女,或忽男忽女,行為、樣貌、特質雖然不符合期待,但只要有愛,就會想永遠在一起,作他的依歸。別把喜歡溫柔賴在身旁,纖細又易碎的靈魂一直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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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角,是缺掉的那一角勇敢,它不是不存在,而是要靠另一個人來引動,靈魂才因此完整,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明白。但願天橋上的小八跟Nori,最終能在99樓相遇,一起唱著那首喜歡的日文歌,自在地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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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危險演員:羅素克洛怎麼了?】#葉郎電影徵信社
“ No f**king way! “
我們完全可以理解 Russell Crowe 羅素克洛讀完《Unhinged 超危險駕駛》劇本時的直覺反應。
誰都看得出來其中的微妙。他的職業生涯以失控的脾氣著稱,而且原本日正當中的事業已經因為多次擦槍走火的暴力事件而低迷許多年。找他演這個劇本的人顯然不只知道他和劇中這個恐怖角色之間的微妙連結,更有意用這部電影幫我們提出一個放在心裡很多年的問題:
羅素克洛怎麼了?
▉ 我想變成馬龍白蘭度
幾個禮拜前求好心切的 Tom Cruise 在片廠暴走咆哮的新聞,讓娛樂媒體又開始回顧起歷來在片廠失控的明星清單。而羅素克洛毫無爭議地永久佔據了這個名單上最顯著的位置。
不同於《The Dark Knight 黑暗騎士》的 Christian Bale 失控一兩次就非常節制地不再犯,羅素克洛的失控就像踩不了煞車的長銷式續集電影,每隔一兩年就會再次上檔。和《Transformers 變形金剛》的 Shia Labeouf 的乖張行為可以千變萬化成各種樣貌(有時候甚至能視為一種行為藝術)也不太一樣的是,羅素克洛萬變不離其宗地堅守一種態樣:難相處。
盤點好萊塢拍攝現場的血淚史,可以找到一個和羅素克洛的難相處有87分像、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好演員。他的名字叫做 Marlon Brando 馬龍白蘭度。
除了兩人先後都演過超人的爸爸之外,羅素克洛和馬龍白蘭度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他們職業生涯中數不清的片廠暴走故事和各種難搞謠言。
巧合到不能再更巧的典故是:
1980年代才十幾歲的羅素克洛曾從澳洲回到出生地紐西蘭追求音樂事業,和紐西蘭著名搖滾樂手 Tom Sharplin 展開合作。後者協助羅素克洛以當時的藝名 Russ Le Roq 錄製了他人生第一張單曲——
” I Just Wanna be Like Marlon Brando” (我就是想變成馬龍白蘭度)
羅素克洛說18歲的時候自己寫下這首歌之前,其實從來沒有看過任何馬龍白蘭度的電影,也沒有料到自己日後會跟馬龍白蘭度一樣變成全世界家喻戶曉的演員。當年只是大約知道他很有名,於是就把這個名字填進歌曲裡。
沒想到,這首歌真的一「曲」成讖......
▉ 羅素克洛 vs 馬龍白蘭度
羅素克洛擱下音樂事業,專職當個電影演員之後,許多馬龍白蘭度身上的各種特質開始陸續找上門:突出的表演才華,一樣突出的乖張性格,日益失控的身形,以及把一整個劇組變成地獄的恐怖能力。
盤踞在電影史不同年代的這兩人簡直像在進行一場「難相處」界的料理東西軍比賽:
回合一、他們都對對台詞很有意見
馬龍白蘭度以拒絕背誦台詞而在電影史惡名昭彰。為了避免他完全仰賴即興演出而說了一大堆不連戲的台詞,劇組每每需要專門為他製作大字報,貼在攝影機拍不到的地方。比如《The Godfather 教父》中的大字報貼在同場和他有對手戲的師爺 Robert Duvall 的肚子上,而《Superman 超人》的大字報則貼在搖籃中的超人北鼻身上。
羅素克洛對他的成名作《Gladiator 神鬼戰士》的劇本也大有意見。他曾當著編劇 William Nicholson 的面囂張地說:「你的台詞真是垃圾,還好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演員,就算是垃圾我也能讓它們聽起來言之成理。」有些羅素克洛堅拒唸出來的爛台詞,導演 Ridley Scott 必須再三懇求他,以「備而不用」當藉口要他至少按照劇本一字不改地拍幾個鏡頭。
回合二、他們都曾對他人暴力相向
除了讓他演藝事業重傷的毆打旅館門房事件外,羅素克洛也曾在《Cinderella Man 最後一擊》拍攝現場(不過正在進行派對)出手打人。奇妙的是被他暴力相向的還是他自己的保鏢。羅素克洛後來坦誠那次出手完全來自誤會,保鏢其實是好意想轉告老闆其他人的說三道四,但老闆話沒聽完就怒氣上身而動了手腳。
馬龍白蘭度暴力相向的對象則多半是狗仔隊。他曾在狗仔隊的故鄉羅馬被狗仔拍到他家小孩的照片。非常重視家人隱私的馬龍白蘭度立刻拿著破碎的酒瓶飛奔上去追殺拍照者(但沒追上)。幾年後他則在美國扎扎實實地揍了美國狗仔隊先驅、著名的攝影記者 Ron Galella。「請問一下還有什麼你沒拍夠的畫面嗎?」攝影師似乎沒聽懂話中的挑釁意味,直率地答道「不然來個拿掉墨鏡的畫面如何?」。然後他就被揍了。
回合三、他們都有能力讓劇組變成生不如死的地獄
馬龍白蘭度人生最後一部電影是評價慘不忍睹的《The Island of Dr. Moreau 攔截人魔島》。近年陸續曝光的口述歷史顯示,他在體重完全失控、劇本一個字都沒讀的狀態下抵達片廠,除了送餐的外送人員之外,誰也進不了他休息室的門。製片和導演焦急地想各種理由誘騙他走出休息室,並且一邊持續修改劇本和拍攝日程,以便電影能在主角不願現身的狀態下繼續往前進。這部電影最後幾乎毀了每一個參與者的職業生涯。
羅素克洛則是為了私人助理的費用和《神鬼戰士》製片撕破臉,半夜三點打電話恐嚇高齡77歲的資深製片 Branko Lustig,說要親手掐死你這個龜兒子。這位曾經歷納粹大屠殺且在全世界電影圈備受尊敬的資深製片則是立刻打電話給片廠老闆、曾一起領取《Schindler’s List 辛德勒的名單》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座的 Steven Spielberg,直說老子不幹了。稍後羅素克洛在領取英國影藝學院獎最佳男主角時,也曾因為得獎感言中用來紀念已故演員 Richard Harris 的詩句被剪掉,而在慶功宴上痛罵製作人垃圾,威脅要讓他在好萊塢混不下去。
這當然只是這兩位火爆浪子各種爭議事件的冰山一角.....
▉ 羅素克洛怎麼了
羅素克洛原本毫不猶豫地回絕了《超危險駕駛》這個以失控的憤怒情緒為主題的劇本。可是他事後跟幾個電影圈的朋友提到這個故事時,他驚訝地發現每個人都對該劇持正面看法,建議他應該要接演這部電影。
「我開始思考『為什麼我自己反而看不到這個面向』。我發現自己就是很單純地不想面對這部電影背後的真相。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我會完全不想跟這部電影有任何瓜葛」他今年受訪時說。
電影中的主角對可說是無冤無仇的路人施以極度失控的暴力。他在電影中不僅沒有任何事由跟動機,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這個可以帶入任何人的角色,意在逼迫觀眾思考:
他為什麼會這樣?
馬龍白蘭度的性格悲劇來自於他成長在一個父親長期對母親和小孩施暴的家庭。而他自己一方面在某種程度上繼承了父親的狂暴個性,另一方面又極力追求保護自己的家庭,希望能避開另一個家庭悲劇。然而最終仍然發生兒子因謀殺罪入獄、女兒自殺的人倫悲劇。
羅素克洛的性格悲劇則來自隨著《神鬼戰士》而來的一夜成名:
「那種生活非常極端,就像活在一個充飽氣的泡泡裡頭。你片刻都無法逃脫。壓力到了一定程度之後連那些最枝微末節的惱人小事,對你來說都會變成越來越巨大的存在。事實上我恨透了那種事業成功的狀態,無時無刻想說『去你的,拜託你們放過我吧!』論事業,那是我職業生涯的黃金時代,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是很艱難的經歷。」他說。
接下來,羅素克洛的職業生涯和馬龍白蘭度還是有一點明顯的差距:馬龍白蘭度在狂暴性格和家庭悲劇的壓力中,仍起起伏伏地多次開出了表演事業的花朵;羅素克洛則在十多年前的旅館門房暴力事件陰影中,距離好萊塢第一線越來越疏遠.......
▉ 最好的社交距離是隱居
私生活面向上,羅素克洛和馬龍白蘭度的極端性格也使他們走上同一條隱遁的路。
1960年馬龍白蘭度在大溪地拍攝《Mutiny on the Bounty 叛艦喋血記》時,發現了原屬於大溪地王室、由13個島嶼組成的 Tetiaroa 環礁,隨即被該地與世隔絕的獨特生態給深深吸引。幾年後他買下這13個島嶼,使用當地的建材如椰子樹和茅草興建了12間簡單的平房,作為他和親友逃離好萊塢生活的隱居之所。其中部分房舍和他出資興建的簡易機場也提供給生態學者和考古學者使用。
長達20年期間,馬龍白蘭度只要沒有拍戲就盡可能飛來此地,以避開各種紛紛擾擾。直到他過世後,當年留下的荒廢房舍才被重建為一個以馬龍白蘭度為名的渡假旅館。
羅素克洛則在1999年於澳洲新南威爾斯州的一個小村子買地開始,逐年擴充他的農場規模。在沒有拍戲的時候,他的工作已經是一個全職的農場主人。
少為人知的是《神鬼戰士》中羅素克洛被飾演羅馬皇帝的 Richard Harris 問到「告訴我你家鄉的事」時,他接下來的台詞完全是用自己的農場生活為基礎即興演出:
「我的家在 Trujillo 的山丘上。那是一個非常純樸的地方。緋色的石頭在陽光下發暖。花園中的廚房白天洋溢著香草的氣味,晚上則吹送著茉莉的馨香。穿過大門外,可以看見高聳的白楊樹、無花果樹、蘋果樹和梨樹。那裏的土壤豐厚黝黑有如我妻子的頭髮。南邊的坡地上種著葡萄,北邊則種了橄欖樹。附近的年輕野馬經常在我屋外嬉戲奔馳,不斷誘引我年輕的兒子,讓他終日夢想著化身為一匹馬加入他們奔馳的隊伍。」
接演的電影數量減少之後,羅素克洛的生活重心更加往農場傾斜。「少一點舟車勞頓、少一點在其他場所的工作責任」對他來說是一種有益無害的改變。2020年的疫情,甚至還讓他覺得自己其實非常幸運:「到頭來我人生最好的30年時光當中我已經反覆練習了『隔離』這件事,因此說起啦我還滿得心應手的」羅素克洛說。
附帶一提,羅素克洛和馬龍白蘭度這兩條平行線十多年前也曾微妙地相交:
2004年馬龍白蘭度過世之後,一名受到他託付的女性友人透過管道找上了羅素克洛。沒有附帶任何理由地,馬龍白蘭度生前指定要交付一本詩集給羅素克洛。詩集中還夾帶了一張他的字條,大方地讚美羅素克洛在電影中的演出。
對羅素克洛來說,剩下的職業生涯能否能變成和馬龍白蘭度一樣屢創高峰早就不是重點。他已經得到最棒的獎勵,而且還是來自桀驁不馴的電影表演教父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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