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生活極短篇｜藍白大戰
西班牙每個大城小鎮都有場屬於自己的主慶典，有的是為了向城鎮的守護神致意，有的則是為了慶祝即將到來的秋日豐收。最有名的前三個莫過於潘普洛納的奔牛節、瓦倫西亞的法雅火節與塞維亞的春會。不只當地人扶老攜幼熱烈與會，還時常吸引外地遊客前往共襄盛舉。
在我工作的格拉諾耶斯也有一場主慶典，雖然沒像其他大城市的那樣轟動有名，但是對我來說，卻是獨一無二。
第一次聽到這個慶典時是2004年，那時我們正在西班牙北邊的歐洲峰旅行，我一看到那片湖光山色就旅興大增，想多待幾天；但豪斯堅決反對，說什麼八月下旬要回去參加主慶典，而且今年他們藍隊要全力反攻，打敗白隊，取回勝利。
主慶典這個詞我是知道的，但什麼藍隊白隊的，讓人聽了一頭霧水。
後來我上網查了查，才知道格拉諾耶斯每年夏季結束前有場以藍白大戰為名的主慶典，願意參戰的市民分成藍與白組成自願軍，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戰場上，用水、火、泥、繩、音樂、玩偶、食物、飲料、甚至想像力來完成一週從早到晚超過100場的戰事，並接受專人的評分。
哇！這麼好玩的主慶典怎麼能不去走一趟？我決定了，劃掉想在歐洲峰多停留的想法，改去感受這場盛會。
§ 挑個顏色選隊站 §
活動第一天走在格拉諾耶斯的路上，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的人似乎急於給自己定位，穿的不是各隊的T恤，就是身上某處綁了一條印有隊名的三角巾。豪斯帶我先往官方商品販賣部衝，因為他也要在這場戰事中選邊站。
「需要什麼嗎？」排了十分鐘的隊，終於輪到我們了，可我連要加入哪隊都還沒主意。
「藍三角巾一條！」
豪斯延續他多年的傳統，選擇了藍隊，他說：「我小時候保姆是藍隊的，所以我也跟著加入。但你知道嗎，最初白隊的成員都是格拉諾耶斯的有錢人，很多嬉皮或像我這樣沒什麼錢的人就選擇加入藍隊。」
工作人員聽了豪斯的說法，尷尬笑了笑，打圓場說那不是唯一的二分法，各人有各人的原因，沒什麼一定。最後，我決定買一條白色的三角巾，鬧說要與豪斯來場夫妻間的藍白大戰。
§ 全城老少全動員 §
出了販賣部，我們走到早已聚滿人的博爾洽達廣場。這個廣場位於市中心，一棟粉紅色現代主義建築的市政廳在一旁顯得特別搶眼。廣場中央有個方型平台，十五根石柱撐著一個大木頂。根據豪斯的說法，這裡曾是一處重要的農業市集，但在西班牙內戰時被炸毀，所幸經由市民的努力在原處重建，並成為西班牙保護的文化遺產。鑒於其重要性，許多藍白重要賽事都選在這裡輪番開戰。
在主持人高喝一聲中，藍白兩隊的遊行開始了！煙火、巨人偶和鼓樂隊盡其職責努力助陣，白隊依照去年的戰績先進了場。一群身畫了彩臉的幼兒與裝扮成小海盜的孩童帶著些許膽怯的表情走了過來，後邊跟著的是年紀稍大，各有不同裝扮的青少年，當然，他們身上都穿著白隊隊服。在更後方是藍隊的，其裝扮挺像在書上看過的凱爾特人。我非常享受當下那股熱鬧氛圍，跟著全城男女老少一同感到興奮，並笑得合不攏嘴。
遊行結束後，一場薩達那舞在市政廳前動了起來，幾十個人圍成兩圈，舉起牽著的手，隨音樂節拍跳啊轉的。另一個街角也傳來了不一樣的音樂，一隊穿著藍白相間傳統服飾的年輕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雙腳穿的是草編鞋，腿上還綁著鈴鐺，手上的木棍與同伴的木棍互擊成一曲有條不紊、短促卻清脆的樂章，跳出一場讓人目不轉睛的棍子舞。
§ 全民大鍋飯 §
按照計畫，隔天中午去城區公園參加全民海鮮飯聚會。我們各花了五歐元買餐卷，然後找個空地坐下，看一群人忙碌地為3500位民眾做飯。場中有個人用力抬起一大包又一大包的米往幾個大平底鍋裡倒，我突然有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那倒米人若因重心不穩而跌入放滿蝦的大鍋裡，在驚慌之餘張開眼，發現每尾蝦都盯著他看，那會是怎樣滑稽的畫面？我笑著甩開那荒謬的想法，並催著豪斯排隊領飯去。那張餐卷讓我們各換到了一盤海鮮飯、一大片西瓜和一瓶微冰飲料。飯後眼皮鬆，隨性就躺在草地上小憩片刻。
午睡時間一過，公園裡許多人往主街道走去，那裡正在舉行小朋友組和大人組的拔河比賽，旁邊的啦啦隊喊得嘶啞不成聲。比賽後街道頓時清空，一群群由大人與小孩組成的鼓樂隊，沿著大街小巷表演。主街另一端還有烤魚比賽，香味隨著微風飄到了另一個小廣場上，而那裡有一場抽雪茄的聊天品酒會正在舉行。
§ 與火交舞 §
加泰隆尼亞人愛火也愛水，在這個藍白大戰的慶典上，當然也少不了它們。每天下午廣場上都有插著火焰跳舞的怪獸，青少年組成的鼓樂隊在一旁敲敲打打助興。
夜幕低垂後還有場沿自中世紀最著名的火行儀式，一群穿著長角衣物、手持炮竹與火炬的惡魔伴隨傳統樂器的演奏聲，在街道上橫衝直撞，居民也會加入這個陣中，跟著翩翩飛舞的火花一起跳。傳說這樣不只可驅趕惡魔，還能接受火的洗禮。跑得熱了、累了，博爾洽達廣場上還有一場與水共舞。吊車的幾支大水柱從閃著五彩燈光的舞台上方往廣場持續灑水一個小時，人群就在濺起的水花中與喇叭傳來的音樂一起盡情擺動身軀。你可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城市另一邊封路舉辦的通宵演唱會才正要開始呢。
§ 疊人塔 §
而疊人塔可算是加泰隆尼亞最名聲遠播的一個傳統習俗了，它起源於18世紀，每場對外的演出都是經過隊友日積月累的排練，最終才能展現在眾人面前。這項活動象徵加泰隆尼亞人有勇氣、願意團結合作、不輕言放棄的文化精神，還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
主慶典的最後一天上午，幾支別城的隊伍陸續抵達格拉諾耶斯，與地主隊在廣場邊用黑布纏繞腰部做好保護後，便聚集在市政廳前為市民獻技。一般來說是疊六至八層左右，每次疊的塔型也不一樣。表演開始，在隊長一聲令下，眾人咬緊衣襟做好基座，現場群眾屏息以待。當樂隊開始演奏後，隊員照著隊長的指示往上攀爬至指定的位置，一層層的人塔慢慢地往上高高疊起，直到戴著安全帽的小孩爬上了塔頂單手高舉，這座塔才算完成。塔下每位觀眾的拍手喝采聲瞬間在空氣中爆開，塔上的人也如釋重負地一一往下滑。
§ 明年見 §
最後一天像是總司令的市長在市政廳的陽台上，宣布今年的贏家，但卻不把輸家這個詞給另一隊。這群藍白自願軍在一周的戰期裡，將加泰隆尼亞的各項傳統融入於競賽中，用有趣的藍白大戰來傳承自己的文化，並享受比賽當下的寶貴時光。最後一天在河邊夜空的煙火下，藍白兩隊主要幹部笑著搭肩共進晚餐，還像個有風度的運動員一樣，交換彼此身上的三角巾。這個，就是他們保留傳統文化的最佳表現。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很愛西班牙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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