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傷〉
登山皇帝梅斯納出生在北義大利的一座山城，地理位置緊鄰著奧地利，他在二戰末期出生，家中九個小孩裡排行第二。梅斯納的父母共生了八個男孩、一個女兒，緊接在梅斯納後頭出生的弟弟甘瑟，後來成為他的攀登夥伴，登山界稱呼兄弟倆梅斯納兄弟（Messner Brothers），彷彿超級英雄電影中某種厲害的角色。
梅斯納的父親曾在二戰服役，替德軍打仗，戰爭結束成為地方上的老師，也是一名富有熱情的攀登愛好者，這點，梅斯納與幾乎每個偉大的西方攀登者共享了相似的家庭養成—有個喜歡登山的爸爸。
義大利北方正是多羅米提山的範圍，那是延伸自阿爾卑斯山系南側的山群，最高點海拔3343m。年紀還很小時，梅斯納與甘瑟就跟著父親在多羅米提山區探險，當兩人進入青年階段，當地的困難山峰都已留下他們的足跡，兄弟倆開始將目光瞄準神秘的喜馬拉雅。哥哥先在地方的學校教數學，弟弟則在銀行工作，以儲備遠征的旅費。
1970年初夏，25歲的梅斯納與24歲的甘瑟加入一支德國探險隊，遠赴巴基斯坦想挑戰世界第九高峰南迦帕巴峰，那座巍巍巨山海拔8126m，與多羅米提已不在同一個境界。不但如此，兩人想藉由當時無人嘗試的南迦帕巴峰南壁Rupal Face登頂，那是一面高達4600m氣勢驚人的大岩壁，盛滿了冰與雪直入雲端，在當時（或許也包括現在），公認是地球上最難攀爬的一面山壁。
南迦帕巴峰是世間14座8000m等級的巨峰中位置最西的一座，像一根固定住喜馬拉雅山脈西側的錨。首登發生在1953年，由奧地利攀登家赫爾曼・布爾完成，德國的時空穿越影集《闇》（Dark）在第一季第八集就提到了此事，把這件山岳史上的壯舉，與史達林過世、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二世加冕並列為1953年最重要的三件事情。
布爾是提倡阿爾卑斯式攀登（Alpinism）的先行者，那意味攀登者不依賴氧氣瓶與固定繩，捨棄大隊遠征式（Expedition Style）的後勤補給，憑自己強大的體能、膽識與技藝攀上眼前的那座山。在布爾之前，南迦帕巴峰已奪走三十幾條攀登者的性命，而8000m等級的巨峰只有安娜普納峰與聖母峰的山頂曾被人插下旗子，20世紀中期，活脫脫仍是高海拔探險的洪荒時代。
布爾順利「征服」了（這是當年喜歡用的動詞）南迦帕巴峰的新聞轟動全球，他在回國後出版的書籍裡宣稱，Rupal Face永遠不可能被人類攀登。這樣的宣示，或者說，這樣的警告，對梅斯納那種擁有超乎常人的毅力與決心的挑戰者來說，無疑是一則誘人的邀請。
兄弟倆遵循阿爾卑斯式攀登的傳統，與艱困的岩面奮戰了四十天，終於登上南迦帕巴峰，是人類史上第三度登頂，也一舉破解了Rupal Face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兩人從山的西壁下撤，途中甘瑟不幸被一場雪崩沖走，梅斯納則在數天後獲救，卻因嚴重的凍傷，必須切除七根腳趾頭。
這是一次悲劇性的成功，梅斯納達成了他的目標，卻一次得到三種傷害：身體的傷，心理的傷，與精神的傷。
他僅剩三根腳趾頭可供行走了，遑論攀登呢？他還在山上失去了自己的夥伴，甘瑟不單是攀登搭檔而已，更是他從小優游在山中，一起眺望遠方的山脊做著大夢的親弟弟。梅斯納也承受圈內人的責難，有人批評他，不該冒險從西壁下山，也有人指出，他不該帶著技術與經驗都不如自己的甘瑟迎向如此艱險的冰山。
在極限攀登的領域，有個名詞叫作「生還者的罪惡感」（Survivor’s Guilt），意指災難發生後的倖存者，必須面對會跟著自己一輩子的壓力與苛責，也許來自社會的道德判準，也許是他自己萌生的過意不去。
「為什麼走的是他？而不是我？」這是生還者下山初期的普遍反應，而幾年、十幾年後，這個問句可能演變成一個祈使句—「真希望走的是我，而不是他。」這樣，就不用傷痕累累地活在人世，每當午夜夢迴思緒又回到那個無法重來一遍的現場。
攀登大師與搖滾明星其實有幾分相似，我指的並不是他們身上會散發某種氣場或能量（這當然有，不用多說），而是攀登大師與搖滾明星恰是兩種不容易活到太老的「職業」，前者因為各種山難與意外，後者則是菸毒酒的摧殘以及長期不健康的生活型態所導致。
攀登大師與搖滾明星活得愈老，愈會發現，自己的同儕朋友愈少了，他必須自己老得很寂寞。
然而，攀登與搖滾從來就是屬於寂寞人的嗜好吧？把這兩種技藝鑽研到一個程度的人，他的行為與判斷就不再會落到「正常人」的範疇裡；換個方式說，你很難用所謂的社會標準去預測、評斷他接下來的舉動。
1970年夏天的南迦帕巴峰，讓梅斯納遍體鱗傷，他是不是應該從此療傷止痛，高掛登山靴，回義大利的校園裡教數學呢？他沒有。
1972年，他登頂世界第八高峰馬納斯盧峰，直到1986年站上世界第四高峰洛子峰，他用十六年的時間成為史上第一位完登14座8000巨峰的人類，而且，他始終沒忘了與弟弟甘瑟的約定，抵抗氧氣瓶的誘惑，奉行著無比困難卻也無比優雅的阿爾卑斯式攀登法。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說過：「意志顯示自身為有機體。」
持續進行登山這項活動，甚至把它當成一種志業，都是意志力特別超群的人。我身邊有許多朋友，每次完成一趟高山縱走，全身上下盡是各種山之傷—擦傷、破皮、瘀青、叮咬、扭傷、韌帶受損，都是家常便飯。為了再次上山，朋友間也流傳著一份物理治療與針灸名醫的推薦名單。
但你去問他們，每個人都會說那是皮肉之傷罷了，整體的健康狀況因走進山林變得更好，心理和精神層面也變得更強健了。登台灣的山，戲劇規模當然比不上崇偉的喜馬拉雅山，皮肉之傷也無法與梅斯納所歷經的傷痛相提並論，我看似說了一個離我們很遠的故事，但仔細想，攀登者的內心情狀其實都是一樣的。
（原文載於Shopping Design 2020九月號）
穿越午夜時空第二季 在 [心得] 穿越午夜時空(雷) Netflix 土耳其劇- 看板EAseries 的推薦與評價
Netflix 這週上架的土耳其劇《穿越午夜時空》Midnight at the Pera Palace ，劇名的「佩拉皇宮」就是土耳其首屈一指的 19 世紀末美好年代都會大酒店，是當年「東方快車」終點車站大旅館，號稱「前往東方路上最後的西方呢喃」！既然這部分的伊斯坦堡還算「西方」就且容我 po 在歐美影集版... 話說 Netflix土耳其影劇已很多部，其中有號稱「土耳其片酬最高」女星 Beren Saat 演出的《盛禮》、而今這齣《穿越午夜時空》則有 Netflix架上第二大牌的國民偶像 Hazal Kaya ！十年前她二十歲時演大學劇 "Feriha" 還曾被票選土國美女第一名，而今她三十歲呢？
她在這劇演女主角 Esra ，竟變成個身材圓潤愛吃美食又有點天兵的 30 歲大姐 XD 雖然看起來已不太像青少年喜愛的偶像劇美女、但也算是 30-40世代都會上班族可以投射的親民形象，比較炫的是在這齣穿越劇中「現代土耳其」的命運就掌握在她這小女子手上、是要穿越回去搭救覺醒前的「土耳其國父」凱末爾 Mustafa Kemal Atatürk ！歐美穿越劇不少，但像本劇這樣混合著驚悚查案與浪漫喜劇還帶點花痴天兵的，恐怕還是我們東亞這邊的中日韓影劇比較流行。我第一個聯想到的是 Netflix架上也有的日本片《本能寺大飯店》小女子救織田信長，算和本劇最似曾相識。
https://pbs.twimg.com/media/FM7Q9bFWUAMVDvC.jpg
故事開始：2022的伊斯坦堡，30歲左右的青年記者 Esra 是克莉絲蒂偵探小說迷，她當記者雖為風花雪月宛如「內容農場」的網路雜誌工作，但總是發揮「調查報導」精神挖掘各種表面之下的秘辛！譬如採訪個「海鮮餐廳」就會寫成一篇「海洋生態」報導，雖然自認很有社會正義但主編都嗤之以鼻... 而今土耳其最老的歷史大酒店「佩拉皇宮」130 週年了，被派去寫篇「徜徉佩拉皇宮的 130種方法」又會寫成什麼樣？想當然爾一定不會乖乖地：這是歷史名人與文人雅士雲集的佩拉皇宮耶、不但土耳其國父凱末爾在這有間房、連克莉絲蒂都曾在此寫《東方快車謀殺案》！
她這天跟旅館老領班 Ahmet採訪完一堆歷史秘辛後，Ahmet 若有深意地帶了把古色古香的鑰匙去展開三週神秘假期、卻也不經意地分享了紀念克莉絲蒂的「411 號房」鑰匙給她？那當然老實不客氣開門進去睡一睡克莉絲蒂的床！誰知躺到午夜天旋地轉一陣尖叫聲中房間突然變個樣、家具陳設都變得古色古香是「美好年代」Art Nouveau ，走出房門整間飯店充滿夜總會音樂、紳士淑女穿的則是搖擺二零 Art Deco 風，不但克莉絲蒂和凱末爾本尊都是座上賓、打開窗子的朦朧空氣背後是戰艦圍繞的伊斯坦堡... 是地這是 1919 年一戰過後「瓜分鄂圖曼」下英國佔領的伊斯坦堡！
如果這是日本漫畫多令人心花怒放！天兵阿姐 Esra 果然像個雀躍小女生到處串門子：先找克莉絲蒂表明 "I'm a huge fan"卻被翻白眼、誰叫人家第一本白羅登場的「Styles 莊園」翌年才出版？也許還要這天 Esra 拍肩鼓勵才激發她繼續寫作破浪而出？然後還有玉樹臨風不到四十歲的英雄軍官凱末爾， Esra 那崇拜國父又不敢趨前攀談的小粉絲樣令人看了都羨慕 (!)；不敢找國父簽名，那就找另一桌的 English Lords嗆聲放話：你們現在很跩嘛、不太瞧得起我們小土耳其人？不過等著瞧咱凱末爾才是老大、你們都將拍拍屁股回家去、把握最後時光享受土耳其美食美景吧～
怎知這種漫畫式嗆聲要負責的：英國佔領者們雖然成功瓜分鄂圖曼帝國、但對另一系醞釀中的「土耳其國民運動」忌憚已久了、也知道曾在「加里波利戰役」擊退西方多國聯軍的凱末爾是重要人物！那麼 Esra 穿越時空放話嗆聲等於是無意間「破梗」，英國方當然要不擇手段暗殺他！此時發現代誌大條的 Esra 才赫然想起之前老領班 Ahmet告訴她的另一個野史秘辛：官方史書都不知但酒店知道，1919年五月凱末爾曾在酒店躲過一次謀殺、是由一位神秘女子 Peride 從中阻撓、可說就是她救了國父！於是 Esra 與也來到 1919 「度假」的 Ahmet要來尋找救國女英雄 Peride...
怎知才 E01這 Peride 就香消玉殞、更驚人的是她長得和 Esra 一模一樣！更糟的是，恐怕正因 Esra 用這張臉去跟英國人「破梗」、才讓長很像的 Peride 遭殺身之禍？於是 E02-08 就要由 Esra & Ahmet 上演「修正歷史」任務了：我們既改變了歷史害死了女英雄、就必須代替她執行歷史任務搶救凱末爾、不然若是凱末爾被殺就沒有現代土耳其的誕生！我們台灣觀眾若不熟土耳其可能還沒覺得怎樣，但土耳其人都知道一個有別於鄂圖曼帝國的「現代國家」有多重要：它不再是大帝國而是小區域民族國家、它不再政教合一而政教分離、它不再由蘇丹統治而是現代民主國家！
當然啦，當年就是一戰戰勝國如今仍是「西方民主國家」的英國可不會這麼認為，在他們眼中專制落後的土耳其是被我們英國解救呢，還要靠我們英國帶給你們工業化的現代文明呢，卻從不會承認這一切其實只是「帝國主義」擴張佔領肥養自己的藉口。本劇唯一由英國演員飾演的反派角色 George 就是虛構出來的殖民者化身：他現在是代表英國來接管伊斯坦堡、他對當地文化與人民所需半點沒關心，他只想到這塊土地過去不是東方來的「鄂圖曼」、而覺得這「君士坦丁堡」是西方來的「東羅馬」，而今如果我大英帝國是「現代羅馬」、我何不分出「東大英帝國」自立為王？
E02-E08 七集冒險的主軸，就在 Esra & Ahmet 這組知道未來卻不熟當下的歷史鄉巴佬、和 George 這位大權在握的英國反派玩諜報交鋒。George不但要殺了凱末爾還要掃蕩他眼中低賤的土耳其人、要把伊斯坦堡徹底西化成為一個西方城市僅留下土耳其勞工與僕傭、這種「種族淨化」的意志令人想到戰間期在歐洲多處崛起的「法西斯主義」、甚至某次分岔的穿越旅程中 Esra 還將見到未來掌權的他宛如「土耳其版希特勒」！一次次證明凱末爾是非救不可的：凱末爾 1919/05/16 在伊斯坦堡登船、05/19 登陸成立「土耳其國民議會」，必須在這之前破解刺殺陰謀保住他登船！
既然有七集還難得來到1919土耳其，七集劇情當然還有很多分岔出來的繽紛風情，有歷史有科幻、有政治有女權、有親情與愛情、當然更有迷情與殺機：E02 的重點在「融入當下」，要 Esra 冒充 Peride 不著痕跡地當個 1919 名媛；E03 的重點在「產生認同」，Peride有情人有追求者還有女兒，Esra想置之不理卻無法撒手不管；E04 的重點在「諜影幢幢」，遇上個神秘男子 Halit替英國辦事卻不知是敵是友、卻莫名滋生危險魅惑；E05 的重點在「穿越倫理」，平行於 Esra 的查案破案、Ahmet 則去解穿越之謎，漸漸掌握「改變歷史」的機制、也赫然發現不只他們在穿越！
慢慢接近尾聲，E06 的重點則在「時間哲學」，到底是我們不知輕重改變了歷史？還是因為我們這趟有來歷史才成為今天這樣？E07 的重點在「歷史觀點」，當有好多人都在改變歷史時，到底誰的歷史才是重要的？大小歷史能夠相容嗎？甚至我們各自在歷史的存在應不應該呢？這種種倫理辯論在本劇並非嚴肅談「道德」，反而風花雪月談「愛情」。E08 終於收線回到原初任務「搶救凱末爾」，綜合這七集各種主線支線看似毫不相干的經歷，也許 Esra 才終於發現這趟穿越是歷史的必須：本以為是我這貪玩傻妞毀了土耳其、但其實是因我大膽穿越勇敢出手才有了現代土耳其！
此劇格局雖偉大熱血上溯土耳其現代國家誕生，但骨子裡我覺得比較接近東亞系的穿越偶像劇，目標客群也和中日韓那些穿越劇一般大概是 30 歲上下上的都會上班族：我在職場也許不是最優秀、但我對人與事物熱情有主見，有機會旅遊時空當然暢快玩一回、若有機會參與歷史時刻亦使命必達，我萍水相逢仍親愛友善交許多朋友、而這單純熱情的愛將能救世建國！看本劇我建議不要太硬派嚴肅，而要帶著「時空戀人」這類偶像劇眼光，較易享受其天馬行空的樂趣。譬如看 Esra 不懂鄂圖曼文只好寫土耳其文給凱末爾時、凱末爾感動讚嘆「這就是現代土耳其語呀」可見一斑。
若談嚴肅的，也許就在凱末爾下一句「世人以為戰爭已經結束，但我們的戰爭才剛開始」，是呀我們都知一戰生靈塗炭死了數千萬、近年疫情下回顧歷史也開始知道隨後的「西班牙流感」也死數千萬，但在英美餵養的西方敘事下多少人知道一戰戰後「老帝國解體」「新帝國瓜分」與「民族自決」又掀起多少新的戰禍與動盪？土耳其故事在以英美劇為主的「歐美影劇版」當然非主流，不過也許正是這非主流視角值得傾聽。話說此劇原著 "Midnight at the Pera Palace"並非小說而是歷史專書，本劇改編成穿越劇也只先探險了 1919 年、應該還有下一季？拭目以待。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Hr5pdpGE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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