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靈王,缺錢!06 》#試閱二
風清雲淡的「老虎」兩字一落下,所有人就看見不遠處有數道壯碩的影子踩著無聲的步伐從林木後出現。
在場的都是視力在夜間也勝於普通人的種族,翡翠他們立刻就看清影子的真面目。
外貌和翡翠印象中的老虎相似,但頭上頂著兩個短短的犄角,角上繞著一圈圈的螺紋,讓翡翠想到了螺旋麵包;一身皮毛則是淡淡的奶黃色,上頭的斑紋是偏深的焦褐色。
兩種顏色組合在一起,瞬間讓翡翠的心臟重重一跳,一股類似心動又含著熟悉的感覺直沖上來。
可惜沒有更多時間讓他深入思考,理解那份心動的感覺是源自為何,四隻奶黃色大老虎已鎖定獵物,眼珠在黑夜裡綠得發亮,宛如多簇燃動的森森鬼火。
兇暴的嘯聲再次從牠們喉中溢出,沒給獵物更多反應過來的時間,牠們邁開四肢,絲毫不畏懼那熾烈的火光,朝著火堆前的幾人直撲過去。
伊迪亞快速站起拔劍。
翡翠的動作同樣靈敏,將三隻小精靈都塞進包包裡,他抽出雙生杖,讓迷你木杖轉眼就成了一柄碧色長槍。
唯獨斯利斐爾聞風不動,他也不須要動,因為老虎們直接無視了他的存在,彷彿視野內打從一開始就沒出現過他。
斯利斐爾不疾不徐地繼續折著樹枝,助長火勢變得更旺盛,「那是碧虎,一種有時會令人懷疑忘記帶了腦子的魔物,和在下認識的人也有點像。」
「我懷疑你在人身攻擊,但我沒有證據。」翡翠本來要衝出的步伐改為急急往後退,「為什麼這些碧虎會全往我這來?」
「因為在下還沒說完,您可以等聽完全部再發問。」斯利斐爾的語氣就像在嫌棄翡翠沒耐性。
翡翠深吸一口氣,忍住想把長槍往斯利斐爾頭上砸的衝動。他驚險地避閃過老虎們鋒利的爪子,還要分神壓住背包的袋蓋,以免裡面的小精靈急著想出來。
「斯利斐爾,顧好他們,不然以後不止有晚上床邊故事,還附送白天也說故事!」翡翠把包包往斯利斐爾所在的方向猛力一拋。
先前還一直袖手旁觀、壓根沒有要有任何動作的銀髮男人驟然起身,穩穩地接住了翡翠拋來的那個包包。
見到魔物們把翡翠視作唯一目標,伊迪亞從後不客氣地偷襲了其中一隻,總算順利地吸引對方的仇恨值,成功讓對方把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
少了一隻碧虎,翡翠還有三隻碧虎要對付。
一下子要一打三,翡翠不認為自己能輕易獲勝。他的思緒快速運轉,然後他果斷採取打帶跑戰略,把不時對著他流口水的碧虎們往另一端引過去。
翡翠奔跑的速度飛快,三隻碧虎的動作雖說也不慢,但彼此之間還是出現了距離落差。
確認過三隻碧虎還是沒有要改變獵物目標的打算,翡翠也想好下一步的計畫。
他卯足了勁,筆直地狂奔向一棵粗壯的樹木,後面是碧虎們窮追不捨。
就在翡翠即將和樹幹來個零距離接觸的剎那間,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往上一躍,像隻輕盈的小鳥落在橫出的一根枝椏上。
為首的碧虎一發現獵物失去蹤影,錯愕地瞪圓了眼,想要再停住身勢卻已經來不及。過猛的衝勁讓牠一頭重重撞上樹幹,在力量加速度的作用下,那驚人的力道讓牠當場直接昏厥過去。
第二隻碧虎只落後前面同伴幾步,乍見到同伴的慘況,牠緊張地想煞住腳步,但還是扭轉不了自己的命運。
雖然勢頭不若前面那隻那麼猛烈,牠依舊是成了第二隻撞樹的老虎,癱倒在地面的那隻還被牠踩了過去,撞完後直接打滑再往旁邊一摔。
而明明目睹了同伴們的遭遇,僅剩的那隻碧虎猶然緊巴在樹下,對著樹上的翡翠執著地吼叫。
「哇喔……」翡翠蹲在樹上看完整個過程,不禁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是真的蠢蠢的。」
怪不得斯利斐爾會嫌碧虎這種魔物沒有腦子。
既然碧虎一時半會間上不了樹,也沒有要轉頭換個獵物的意思,翡翠也不著急,而是將針對目標改向火堆前的斯利斐爾。
「所以說,這魔物為什麼會緊追著我?」想到斯利斐爾話竟然只說一半,下一半遲遲還沒吐出,簡直像在故意卡劇情,翡翠就有點想磨牙,最好能拿對方拿的身體來磨。
「在下怕您會分心。」斯利斐爾說得理直氣壯。
翡翠微微一笑,朝斯利斐爾比出了中指。
斯利斐爾毫不在意來自翡翠的挑釁,對他而言那就像小孩子無理取鬧一樣。他放鬆壓制在包包上的手勁,讓裡頭的小精靈們可以頂開袋蓋,急促地爬了出來。
「翠翠!」最快的永遠都是瑪瑙。
「好痛痛!剛是不是有人趁機踢珊瑚大人?」珊瑚揉著手臂,不高興地抱怨著。
「妳擋到我視線了。」珍珠語氣慢吞吞的,手上動作倒不慢,不給珊瑚回答的機會,就把她的腦袋往旁邊推,為自己爭取到更好的位置。
看見翡翠安然無事地待在樹上,三名小精靈都鬆了一口氣。再見到那隻碧虎還是不死心地扒著樹,衝著上方的翡翠低吼,瑪瑙和珍珠不約而同地戳向珊瑚。
「幹嘛戳我?幹嘛戳我?」珊瑚怕癢地直閃躲。
「珊瑚,上。」珍珠言簡意賅地說。
「妳動作越慢上一秒鐘,翠翠就要多受一秒鐘的痛苦……」瑪瑙的眼淚說來就來,「妳怎麼能看翠翠難過……」
愧疚之心爬上了珊瑚的心頭,她頓時也覺得自己真是太不應該了。
「翠翠等我,全部交給珊瑚大人吧!我會咻咻咻的把老虎燒光光!」
「不,等等……」
翡翠制止的話還卡在舌尖,珊瑚人已經蹦跳出來,踩到了斯利斐爾的頭頂上,迅速聚集而來的火燄元素凝結在她的雙掌之間。
所有人都看見緋紅的光芒一閃,一簇火苗從珊瑚的手中飛射出去。火苗在飛行的過程中越長越大,直至成為一顆又圓又大的火球。
本能察覺到危機的碧虎扭過頭,火光映亮牠的眼。牠驚恐地嗷嗷叫,發揮出虎生最強大的爆發力,用力往旁躍跳,腳下又一次地踩踏過同伴,將正搖搖晃晃要爬起的一隻碧虎踩得眼一翻,昏了過去。
火球撞上了樹,隨著珊瑚的一拍手消散蹤影。
「啊啊啊啊!老虎居然跑掉了?過份過份!應該要停下來讓珊瑚大人打中的啊!」珊瑚氣得想跺腳。
但是被她當柱子的斯利斐爾彷彿頭上有長眼睛,一掌就把人抓下來,不讓她有機會在上面作亂。
珊瑚的臉頰氣得鼓起,可沒一會又轉怒為喜。
「一定是被我嚇跑的,真不愧是珊瑚大人我啊!」被放回地面的珊瑚得意地叉腰大笑,「翠翠我超強的!快誇我,誇我,大聲誇!」
「聽說翠翠喜歡謙虛的人。」瑪瑙也爬出了包包,細聲細氣地說。
「那那那,那翠翠不用誇了。」珊瑚趕忙擺擺手,她要當翡翠最喜歡的那一個。
「斯利斐爾。」翡翠把雙生杖一收,雙手圈在嘴邊,「快把下集……不對,快把碧虎的資料說完啦!」
「碧虎、碧虎……我想起來了!」解決了自己這邊的碧虎,伊迪亞也從記憶裡成功翻出相關資料,「在我們那邊又叫精碧虎!」
「這個晶幣?」翡翠拿出一枚碧亮的錢幣。
「不是不是。」為了預防萬一,伊迪亞還是再補了一劍到碧虎身上,「意思是會精準鎖定某種綠色的老虎。」
「你別告訴我……」翡翠有種不愉快的預感,「牠們會追著我的原因就是……」
「你幾乎從頭到腳都是綠的嘛。」伊迪亞給了肯定的答覆,「牠們被綠色吸引,才會緊追著你。碧虎的最大特色就是會追著綠色活物跑這點了。」
「當我是鬥牛的紅布嗎?」翡翠咕噥,低頭審視起剩下兩隻都陷入昏迷的碧虎,習慣性地扔出問題,「牠們能吃嗎?好吃嗎?該怎麼吃?」
「呃……」伊迪亞這下倒是回答不出來了,他對這方面的資訊不太了解。
「肉不能吃。」斯利斐爾冷淡地扔出翡翠最不想聽見的答案。
「但是,融化就能吃了啊。」清冽的少年聲音無預警在翡翠身側冒出。
翡翠被嚇了一跳,好在他平衡感好,及時穩住,否則就要從樹上往下栽了。他轉過頭,看見了以為今晚都不會回來的縹碧。
黑髮少年學著他蹲踞在樹枝上,只不過腳底板並沒有真正地觸及到樹木,一頭鴉羽色的柔順長髮在風中飄晃。
斯利斐爾發出了厭惡的咂舌聲,似乎對縹碧的忽然現身有著強烈不滿,更可能是對他洩漏碧虎的資訊不滿。
伊迪亞拍拍胸口,慶幸縹碧是出現在翡翠那邊,要是對方神出鬼沒地從他背後探出,他可能會嚇得發出一聲尖叫。
「縹碧,你說融化是什麼意思?」覺得再蹲下去腿大概要麻了,翡翠俐落地一躍而下,繞著兩隻碧虎轉。
轉著轉著,翡翠霍然想起碧虎的皮毛為什麼會讓他有種心動的感覺了。
奶黃色和焦褐色,這兩者組合起來……不就是他最愛的焦糖舒芙蕾鬆餅嗎!
恍然大悟的同時,猛烈的食欲也湧了上來。他舔舔嘴唇,看著兩隻碧虎的目光更為熱情幾分。
「你猜?」縹碧托著下巴,難得可以讓翡翠求自己,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他勾著愉悅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等著翡翠開口,「求我我就告訴你。」
「求你了。」翡翠仰起頭,對著縹碧嫣然一笑,「偉大的法師遺產。」
漂亮的人總是特別討人喜歡,尤其翡翠的美更是像匯聚了世界一切優點,就算說是神偏愛的造物也不為過。
明明火堆是在另一端,但翡翠一笑起來,他的笑容比燄光還要明亮數倍。
「咳、嗯……」縹碧清清喉嚨,一副勉為其難地實現了翡翠的願望,「只要讓牠們不斷的轉圈圈,就能融化了。」
得到了具體方法,接下來的步驟就很簡單。
翡翠稍微犧牲一點布料,把它們綁到兩隻碧虎的尾巴上,等自己躲好後,再讓其他人負責把兩隻碧虎弄醒。
醒來的碧虎一看到同伴尾巴上的那抹綠,馬上追著跑,一下就形成了兩隻老虎不斷轉圈圈的奇妙畫面。
更奇妙的還在後面。
碧虎們跑啊跑的、轉啊轉的,身體真的開始漸漸融化,焦褐色與奶黃色混合在一起,化為黏稠的半固體,表面光滑平順,甜蜜的顏色誘得人食指大動。
碧虎越來越來扁平,最末成了一大灘的熱呼呼奶油。
即使到來法法依特大陸好幾個月了,也見過許多超乎想像的事,但目睹老虎真的變成奶油的這一幕,翡翠還是打從心底發出了敬佩的感嘆。
哇,真不愧是奇幻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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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精靈王,缺錢!06 所以我展開了拯救公主大作戰》
#6月30開放預購 #7月7日全台上市
暇滿人身意思 在 妮可魯的飛行日記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你今天明天未來都想WFH嗎
「テレワーク是什麼意思?」自從三級警戒宣告延長,身邊親友的資訊焦慮感也隨之遽增,平常將新聞當八卦娛樂在看的人也關心起國外疫情,英文消息來源也就罷,靠估狗翻譯的日文讓人看得霧煞煞,常是一大串日本新聞直接貼給我求翻譯。
「テレワーク」的テレ= tele= 遠距,ワーク= work= 勤務,「遠距勤務」就是我們最近很熟悉的WFH,遠距離工作的意思,日本漢字稱作「在宅勤務」,意指活用網際網路情報通訊技術調整工作場所與時間。從去年開始,日本各大城宣布緊急事態好幾次,主要訴求之一就是希望將通勤人數減少七成,有在東京上下班時間搭過電車的人就知道,滿員電車那個前胸貼後背的密集度有多驚人。
身為テレワーク、也就是WFH實施經驗比我們多一年的前輩,日本企業發現與其在家族全員都悶在一起的自宅工作,轉移陣地到離家不遠處的「據點」工作會更有效率,節省了前往都會中心辦公室上下班的通勤時間,時間運用與工作產能也許更有效率,但是若是在咖啡廳工作又有密閉空間、網路資安等疑慮,於是就有望眼欲穿、苦等旅客等無影的旅館業者將腦筋動到這上面。
不只商務旅館爭搶商機,許多擁有大浴場、溫泉的連鎖飯店集團也紛紛推出「テレワーク応援プラン,遠距勤務應援方案」,可選擇車站旁,交通路線便利的旅館,且使用天數愈多愈便宜,除了高速網路基本配備,館內提供洗衣、烘乾機,房間清掃的頻率可以自行調整,在日本訂房網站樂天上搜一下,光是東京都就有290家旅館業者提供各種符合遠距工作需求的住房條件與優惠。
問題來了,旅館、飯店的Check in時間通常是下午2點或3點,不可能早上都在家躺著不開工吧?於是「遠距勤務應援方案」配合企業上班時間,規劃出早上入住、傍晚退房的住宿方案,甚至是早上6點前入住的「通勤迴避」利用時段,避開上班人潮最擁擠的時間帶。
疫情期間最重要的「保持社交距離」,旅館業者也都設想好各種應對方式,強調「非接觸服務」,Check in用機器自行操作,退房時將房卡投入專用箱即可,許多大型飯店引進AI智慧機器人,可協助清掃、設施介紹、送餐,當然,住宿費可在預約訂房時就線上付款,入住期間完全不會接觸到工作人員。
疫情期間無法隨心所欲的出門旅遊,挑選可將東京灣美景一覽無遺的地方工作如何?原本以觀光與展覽場館商務客為大宗的台場周邊飯店,提供讓人身心放鬆的海景房,在台灣谷關設有度假村的日本星野集團更提出「ワーケーション,勤務休假」概念,將「工作(Work)」結合「休暇(Vacation)」,跳脫煩膩的防疫生活,到富有度假氣氛的地方遠距工作,換個環境說不定能激發新的創意與想法,還能順便家族旅行,讓家人跟著一起換個環境透透氣,成為疫情下遠距工作的新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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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滿人身意思 在 蕭詒徽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是有些不甘心。這幾天想《師父》裡師娘在陳師父背上說的話:「天津人以本地女子為榮,聽見被休,會罵你不成材。天津女子的好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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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問前潘和我有志一同,都不想對著宥儀再複述那些頭銜了,什麼富比世 30 under 30,什麼 Gucci 有史以來最高點閱覽貼文,什麼旅居紐約藝術家,這種台灣之光大敘述的光照見的從來不是他們本人,而是其他人的自卑。為此,我們決定前往宜蘭而非攝影棚,那是小江的現居也是老家。羅東女子的好接不住,訪問沒人讀,是讀者不成材。本來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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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星期一編輯部有場小會,春節前併到連假前一天開。我們會討論哪篇內容要再推一下,文上了之後有什麼沒料到。宥儀這篇原先的封面是我最愛的,小江走在愛人住處邊的田埂上,身上穿著她說「平常穿去超市」的粉紅氈毛外套,紫色毛線耳罩。大家平常看她頂著藍色頭髮穿豹紋戴羽毛拍照,但她不只是那個樣子的。想讓大家看見江宥儀不披掛武器的樣子。本來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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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到她開著車,載著我們在宜蘭亂繞的樣子。2018 年她失蹤那次,也是這樣自己開一台車,從紐約逃走。那一年她的作品被《GLAMOUR RUSSIA》抄襲,同時鬱期低迷,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同時期爆出的另一則新聞:一堂課學費一萬九的彩妝師李敏被踢爆資歷造假,自稱在紐約、東京時裝週擔任過首席化妝師的她其實只是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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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宥儀在臉書轉了相關新聞,說了些什麼我忘記了,只記得我們對假贗的藝術家那種同仇敵愾 —— 說是笑他們說謊過了頭,其實也不只,有點是笑自己努力了多久連個說謊的人一半成就都比不上。那也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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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材的是我。不敢再托大,辜負小江一片誠心和她坦誠以訴的故事,還是換了她在個展開幕那天盛裝出席的樣子。其實沒有什麼比什麼不好,只是我本來太以這篇訪問為榮了。訪問前,心想小江回台這陣子連做十幾場訪問,一定很累很無聊,準備了幾組心理測驗,把訪題藏在裡頭。有一題請請她想像站在森林深處的湖泊邊,望見對岸一隻動物,那是什麼?她說是一隻灰色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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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心理測驗我好像大學時候做過。」她說。我心想好險,我有準備別的,她卻又說自己當時的答案和現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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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剛走進森林的時候遇見的好像是藍色的兔子。現在變成是在湖泊邊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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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唷。這個心裡測驗說在森林遇見的動物是別人眼中的妳,在湖泊對岸看見的動物是內心真正的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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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們對看,心有感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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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告訴她我每次做這個心理測驗,遇見的都是蝴蝶。森林裡是蝴蝶,湖泊對面看見的還是同一隻蝴蝶。這樣是什麼意思?其實什麼占卜星象面相我二十六歲之後一概不問不信。舊年最後一天,為自己土法煉鋼地努力最後一次,亦是為戒:天津人以本地女子為榮,天津女子的好接不住,可也要好好讓別人懂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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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想像自己走進了一片廣袤的沙漠,一個人。走著走著,妳忽然看見前面有個立方體。妳覺得,那個立方體有多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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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大概,長寬高都三、四公尺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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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告訴她,這題心理測驗的答案意味著自我意識的大小,她哦了一聲,接著問:但那是在一片很大很大、看不見邊際的沙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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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前,她開著向男友借的車,載我們到距離她們宜蘭住處不遠的一座橋,說這次回台灣,閒暇時就和愛人走這座橋邊的河堤。一邊說,一邊把車子髒話般地停在橋上,「這邊就是這樣,車子停這裡不會有人管,很隨性的。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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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不清南北,她卻清楚地指著堤岸遠處某個方向,說羅東在那裡。她的父親就是羅東人。不過,江宥儀是在北投長大的,自我認同也是台北女生,從小她就很羨慕「那種放假的時候有鄉可以返」的人,卻沒想到因為疫情,從去年三月回來到此刻,是她 2015 年之後待在台灣最久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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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很像《Inception》裡面那台廂型車。在國外我已經打架打那麼久了,回到台灣發現怎麼廂型車還沒掉到橋下。」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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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熱愛自駕,在紐約時車用租的,一個人可以往南開到華盛頓。回台灣,她總是開母親的 Wish,不過今天剛好家裡要用車,只好開口和男友借。談童年,她最早的記憶是怕生,說自己直到五歲才戒掉奶瓶。當哥哥已經在幼稚園裡叱吒風雲,開始上學的她每天一被母親送下車就開始哭,哭到放學母親來把她接走。不得已,母親只好把她交給外公外婆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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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北投外婆家的江宥儀依舊恐懼分離,外公洗澡的時候她蹲在氣窗旁看守,外公出門的時候她爬上鐵窗,盯著他走到再也看不見的街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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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頂樓是座宮廟。小時候江宥儀會躺在廟內地上,看飛進刺繡簾子裡的蝙蝠,在窗台上留下糞便。外公會叫:不要躺在這裡,菩薩要騎馬回來了,妳擋到路了。這次回台北辦個展,一半時間在宜蘭,另一半就在這棟北投老家,廟依舊在,只是成了江宥儀的工作室,蝙蝠也已經不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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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創作以前,她就玩紋身貼紙。外婆曾對她說「不要玩那個傷風敗俗的」,想不到江宥儀往後正是以 temporary tattoo 揚名國際,入選富比世 30 Under 30 Asia。自稱物極必反、長大之後到處跑一定是因為小時孤僻,但又提起成名後有次出差到巴賽隆納,工作方提供的飯店房間無比高級,夜裡她卻焦慮地抓著被子,不敢待在床上,把自己塞到床和牆壁的縫隙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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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們家的人都是快樂冠軍,一整坨人都充滿愛與溫暖。我算是裡面情緒比較不對勁的。」她長年做心理諮商,在躁期和鬱期之間試著駕駛自己。走紅之後,有兩、三年她甚至無法「在腦中 process 目前在進行什麼事」。2018 年,她在一趟又一趟的航班之間情緒崩潰,決定逃走,又一個人租車、頭也不回地開,開到朋友們在網路上 PO 尋人啟事、開到 NYPD 從她唐人街的租屋破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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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疫情對我們這種蹦蹦蹦的人而言,是個很好的藉口。在紐約,很多人是沒有勇氣休息的。」嘴上說蹦蹦蹦,右手也用力往左手打三下,BPM 180,這是江宥儀所謂「紐約做事的節奏」,本來也內化成她的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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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灣選擇待宜蘭,可能也是因為這樣吧,很遠離城市,溫度、濕度都是以前熟悉的。我覺得,盡可能減少各種接觸的時候,自己離自己比較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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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繼續向前走近,妳慢慢看見了立方體的全貌。它是什麼材質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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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金屬,上面拋光但是沒有到鏡面的程度。有點像最近在世界各地出現的神祕金屬柱的材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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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立方體旁邊,放著一道梯子。妳覺得,那是一道什麼樣的梯子?多長,有多少階?它和立方體的距離大概是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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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就一般那種在裝潢的時候會看到的,很 rough 的梯子。我的展場也有看到的那種。和立方體距離很近啊,感覺爬上去之後就可以直接對立方體做些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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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不相信渾身正能量的人。無數朋友來來去去,至交只有三、四個,稱其為「愛人朋友」。她覺得自己就像他們:敏感,糾結,內心有尚未梳理的掙扎。這樣的性格在家中是異類,「我媽就是個完全沒有黑暗面的人欸。我後來發現我身上很多事情,都可以用我和我媽的關係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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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方體的材質暗示性格的質地,而一旁的梯子是與朋友的關係。一路上,江宥儀不只一次用「市井小民」來形容自己的出身:受僱日商公司的父親、身為業務的母親、在市場賣甜不辣的阿祖、在鐵道旁堆石頭,方便居民橫越鐵軌抵達田埂的祖父。即便如此,雙親卻堅持定期帶兄妹倆出國旅行,看看世界。一直到高中,江宥儀放學後都還會到畫室。那畫室也沒有特別創意發想藝術,有點像是安親,不同年齡的人在教室裡做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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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宥儀的事情是畫畫。在那裡,她接觸到法國藝術家 Niki de Saint Phalle 的作品,照著描,喜歡上頭千軍萬馬的顏色。後來在紐約,江宥儀最經典的那頭藍髮的藍,也像是 Niki de Saint Phalle 畫裡會用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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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實踐念服裝設計,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平凡。同學們奼紫嫣紅,有底子,有錢,在班上江宥儀自覺是個「性格充滿缺陷的雙魚座」。那時她景仰一位同樣是雙魚座的老師,那老師做事條理分明、幹練成熟。江宥儀問她,該怎麽做才可以變得像她一樣?老師回答:「妳以後也會慢慢變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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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上,很多事情顯得理所當然,例如當模特兒。直到大學才敢一個人睡、還必須開燈的江宥儀,因為身高夠,常在同學的作品裡當 model。關於被拍攝、裸露、展示自己,她是在那時才開始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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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一直到那時候我才釐清對於裸露的感受,不再拘泥於定義上的道德,相信性感、淫蕩或不體面,跟裸露這個行為本身都沒有關係。」最早最早,掌鏡的都是朋友,拍裸體照算有個相對放心的開始。再後來畢業,她又找了其他畫室去作人體素描模特,漸漸覺得身體被觀看是件「還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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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是被擔任模特兒的經驗打開的。「原生家庭會決定妳一開始的眼界,讓妳不知道很多事情,到了二十多歲才漸漸曉得。小時候不會覺得自己比父母更聰明,但到了某個時間點,真的發現自己比他們更知道什麼正在 going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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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宥儀開始使用 Tumblr 的時候,那裡還只是一個僅有英文介面的小眾社交平台,不過也已經具有延續至今的特徵:不靠演算法決定動態牆內容、不強烈將作品與個人身份聯繫,藉由與 Facebook 的「分享」性質稍有不同的「轉格」,讓即使沒有社交關係聯繫的創作者也容易被群眾分享而看見,沖淡「創作源頭」對一件作品的影響力。她看上它「創作大於個人」的特性,開始把自己的作品發表在那裡。「那是對創作滿友善的地方,不像現在很多是賣臉、賣優越感。」她也喜歡 Tumblr 當時用戶多為歐美族群的狀態:「那時就覺得台灣真的太小了,很多目光都向內觀看著自己。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確實想要被關注,但不是這樣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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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當她提起自己在 Tumblr 發布的 temporary tatoo 系列之瘋傳,總會說:其實最一開始只是想要拍出好看的照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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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拍出好照片的市井小民開始被稱為藝術家,是在 2018 年接受《i-D》採訪之後。此後爆紅、與 Gucci 合作、在紐約辦展再到入選富比世,同時她唐人街的租屋卻是一間在魚市場上方的老公寓,樓梯都是魚腥味,做案子時和道具們一起睡覺,「也幸好我是市井小民,能屈能伸,平常住這樣的房子,出差的時候我也可以爽住飯店、搭商務艙,不卑不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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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頭來看爸媽,不再是兒時哭著怕別離的眼神,難以相信直到高中她還會和打地舖睡在他們床邊地板。「他們有時候,真的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但他們在 boomer 年代,腳踏實地把一件事情做到好⋯⋯他們大可不用帶我們出國,不用送我們去學才藝,但他們決定要做。這件事情那麼平庸,他們也好平庸,可是好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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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爸媽直到人過中年,仍想為這個世界做點事情,希望自己有用處、對社會有價值。「而且不是為了表達自己才這樣說,是在拜拜的時候跟神明講的。這真的是我非常 value 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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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有一團烏雲在空中。妳覺得,它離妳的立方體多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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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一抬頭,忽然發現它已經很近了,就快要襲來,這樣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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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是一團什麼樣的烏雲?規模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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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滿大,會帶來暴雨的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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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紐約走紅之後,她大事見盡,諸如和 Anna Wintour 隔桌用餐、上紐約時報 9 頁藝術特輯版、再到促使她 2018 大逃亡的其中一個原因:被《GLAMOUR RUSSIA》 抄襲。2020 年,她把頭髮染黑了,象徵自己紐約時代吿一段落。原本預計 2020 年到東京闖蕩,結果從日本回紐約四個月後,疫情下回到台灣,如今想再出去也不容易。她倒是隨遇而安,在宜蘭常套件運動衣就出門覓食,沒工作的時候也不帶妝。偶爾,男友的弟弟看見她在鏡子前上口紅,還會問:「妳幹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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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到河堤散步,她也愛到夜市打靶紓壓。有次和男友在攤位,看到旁邊陌生一家人有兩個小孩,還慷慨起來,把獎品分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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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旅外種種成就加持,江宥儀在台灣依然吃得開,工作上有各方藝術家接洽合作,更別提大大小小的採訪十數場。籌備個展《目不見睫》期間,江宥儀台北宜蘭兩頭跑,和我們見面的前一天工作到凌晨三四點,早上六點才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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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現在已經感覺到狀態不一樣了,」她澄清,「以前光是去洛杉磯也會嚇到,看他們一頓飯吃幾個小時、吃完之後又說要去買 boba。」以為是去旁邊隨便買一下,結果洛杉磯人為了一杯珍奶要開車十幾分鐘。在紐約一天要做三到四件公事的江宥儀很難理解洛杉磯緩慢的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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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的位置和形狀,是內心憂慮之事的規模和距離。台灣的時間流逝更接近她口中的 LA,她不諱言在紐約時周遭人才濟濟的光榮與壓力,讓她這次回台工作無法立刻適應。「全世界所有想要 make it 的人,都聚集在那裡,不能不說那邊的人有一定的性格。台灣人也有自己的性格,我是台灣人所以很明白,但我沒辦法因應各地改變我的標準,因為東西做出去是掛我的名字。在這裡工作要想辦法把團隊的頻率調整到一致,要花一點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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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目不見睫》展場,最先看到的是撲滿地面的 PU 沙漠,以及從中抽長的白色植物。每片葉子的表面都貼著一隻眼睛,盯著觀展者小心翼翼放下足踝,又小心翼翼地避開它們。一整個房間的沙粒,將近半噸重,要一批一批搬上位在八樓的展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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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兩件作品〈我愛我〉和〈目不見睫〉,尺寸也不小,難以在老家或宜蘭住處組裝,江宥儀把所有零件拆解搬到 Tao Art,在展間裡實地製作。〈目不見睫〉先用一比十模型設計打版之後,印成四公尺長的布料,上頭的藍色頭髮/睫毛是江宥儀借來車機親自縫製的。展原訂在 1 月 6 日開幕,也因為一切費工費時,延後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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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展那天,她興奮地引我們到〈電光火石〉其中一件系列作前方,指著石頭上安裝的固態硬碟:「注意這裡!這是我的巧思喔。想要拍照的人,可以藉由這個鏡面反射拍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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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她的作品的形式多是攝影,在照片中被攝者很常是江宥儀自己(的身體)。但在《目不見睫》中的作品則將這個位置讓渡出來,無論是〈那一葉,我們眼神交會〉將觀展者變成被觀看者、或者是〈目不見睫〉中用沒有生命的模特人形取代了主體位置。這份轉變,是轉換環境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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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只能在一個小房間裡面試著展現自己,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只能拿自己來拍。」從表達自己的壓力中鬆一口氣之後,她在這次個展中戲謔地將這個逼視的目光折射給觀者。而當作品不再以平面攝影呈現,它們也不再只能以江宥儀的鏡頭詮釋:「我每天都會看 IG 上 tag 我的人,很喜歡上面的黑色幽默欸。有一個人拍下展場中的陌生人,寫說『前面那個男的在〈我愛我〉這個房間拍了十五分鐘,真的完美地表達〈我愛我〉。』」我就喜歡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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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忙碌,但質地不同了。「在紐約,過得好像有一把槍指著妳。但現在,我意識到自己有主控權、可以掌控生活。即使很累,至少是自己可以控制的。」無意之間,她在作品中也更加游刃有餘,將體驗的空間讓給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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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鬆開了她,她鬆開了作品。雖然仍是擔憂,作品裡卻多了一份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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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妳走進了一座森林。步行一段,妳遇見了一隻動物。是什麼動物呢?請用三個形容詞形容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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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hn Yuyi:我遇到豹。無害的,眼睛有點水汪汪的豹。大家的 stereo type 都會覺得豹有攻擊性,但這隻外表看起來友善和萌,牠內心也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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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和自己一起工作的團隊,有些是在紐約認識的,她喚她們「妹妹」(讀作 ㄇㄟ ㄇㄟ˙)。妹妹們年紀比江宥儀更小,受紐約環境的洗禮,能更迅速接到她的指令。但江宥儀更在意的是她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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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眼中那種充滿好奇心的目光,還有積極表現自己的神情,每次看到都覺得,啊我正在吸取她們的日月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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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的心智狀態還是在她們那個年紀。身邊同輩的人有些進入了穩定狀態,但我還是很想繼續挑戰自己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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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麽說,這兩年江宥儀在社群上的活動頻率縮減不少。以前她會直播自己吃東西,對著鏡頭說著她所謂「古怪的英文」,但那是 Instagram 上還沒那麼多人的時候。如今,江宥儀覺得直播這件事已經飽和,再做感覺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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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她依然是她,活潑仍舊,只是不再「social media 活潑」。北投老家的停車場樓下就有兩間 KTV BOX,有時停完車,她就自己到裡頭歡唱。回她羅東老家前,我們請她載我們到附近的 KTV BOX 唱一輪,「宜蘭好便宜喔,一首二十?台北一首要三十。」投下硬幣,她點了林曉培〈心動〉、張學友粵語版〈藍雨〉、蕭亞軒〈來自第五大道的明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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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才告訴我,在個展裡顯得有些特別的〈電光火石〉的來歷 —— 跳脫過去「看與被看」的意涵,也沒有她專擅的轉印貼紙素材,這系列包含三塊石頭、一顆蛋和一塊貝殼,江宥儀在這些物件上貼滿晶片、電路板等硬體元件 —— 剛回台灣,必須在淡水舊家隔離十四天,她發現家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石頭。「應該是我媽和我爸在家裡面有⋯⋯儲存那些東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媽是那種去旅館會蒐集所有牙刷和肥皂的那種人。」我開始相信他們家有市井小民的氣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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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六月,江宥儀與韓國合作拍攝一組以西元 2000 年科技風格的作品,她聯想到當時的風格,請母親購買了一大批硬體零件,在隔離期間當成拼圖來做。這是她回台灣做的第一件作品,結合家中物品和旅外的自己,誕生於過去她曾經離不開、曾經急於離開、如今又再次回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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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題,我大學的時候回答過了。動物是代表自己對不對?」我說不是,她說沒差,反正大學時她的回答不一樣,「我那時回答的是,我遇到一隻藍色的復活節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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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這一題的答案指的是他人眼中的妳,她一聽笑了,說準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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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內心還是那隻兔子,只是外面披上了一層豹,為了保護自己。在外面的時候,不能讓別人發現妳很害怕啊。」人們總想像大名鼎鼎的 John Yuyi 瀟灑、自信、任性。但其實,只是如她仰慕的大學老師曾說的:慢慢就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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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最後停在羅東老家門前。她指著透天對面的大樓,「以前這邊沒有帝寶,是田。我小時候光是走到田的那一邊,就覺得自己要被綁架了。」透天窗戶,鐵捲門上是她祖父手繪的瓢蟲花紋。「你們知道宜蘭的窗戶有鐵捲門嗎?我也是離開宜蘭之後才知道,這是宜蘭特有的 thing 欸!跟喜互惠一樣。」喜互惠?那是宜蘭的全聯。我們熱烈討論起來,依舊不知道宜蘭為什麼窗戶要裝鐵捲門,要說風大,有比新竹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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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正在出售,離開前她狡黠地從信件口偷看,卻發現裡面有不認識的人。我們急急退開,看著她撥了好幾通電話。五分鐘後她才回頭,說:「原來上個月已經賣掉了,家裡沒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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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老家已經不是老家了。有些事情,出去再回來才曉得。發動車子引擎,她送我們回車站,「以前我不懂為什麼我媽老是說很討厭宜蘭⋯⋯她是台北人,每次來都說宜蘭天氣很濕。我就會想,這明明就是阿公家的天氣啊?」打方向盤轉出巷子,「但這次回來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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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豹皮的兔子,專訪江宥儀 John Yuyi:
不讓別人發覺恐懼,是為了保護自己啊
https://bit.ly/2LePB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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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採訪撰稿_ 蕭詒徽
攝影_ 潘怡帆 Crystal Pan
責任編輯_ 李姿穎 Abby 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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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宥儀個展 ——
目不見睫 Eye Sees No Lashes
facebook.com/events/4456248731095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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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_ TAO ART(台北市內湖區洲子街 79-1 號 8 樓)
展期_ 2021.1.9(Sat.) - 2021.2.20(Sat.)
時間_ 週二至週六 11:00 - 1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