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想,有天我一定要用 #寫一些短短的東西來做抵抗 這標題當書名。
那便會成為我抵抗的最大值。但說真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抵抗什麼。有了智慧型手機,二十四小時的自媒體,社會上充斥著手寫再製的金句與超譯,這是一個關鍵字的閱讀時代。已經夠短了,不是嗎?
有些人自以為殺出血路。在ig就是要塞爆兩千字極限。臉書三千字起跳,讓人無法用食指滑兩下就到底,至少要三次,或四次噢。佔據了別人的手機版面,好似就可以假裝佔據一個人。不過這些人也不是敵人,或許更像戰友。但我怎麼可能將自己十幾萬字的長篇小說這樣蠻幹,就算是連載也捨不得。畢竟寫的是女人,最好捧在手心細讀,否則,否則,鬼就會來了。是真的,像這裡面的涼家婦女,每個都是一枝花,不過誤食就會讓你變殭屍(知道我在說哪一部韓劇吧?)
當我正在苦惱自己的個版,快變成眾編輯們的推書平台時,我不爭氣在心裡小聲默許了一個誓——小說寫完前不接任何書稿推薦文了。然後《涼家婦女》就這樣像鬼一樣飄進我的信箱。所以說發誓要記得大聲宣告,否則就該乾脆永遠不要打開信箱。我立刻回說,這些短短的東西,我喜歡耶。過了一天,就收到用泡泡紙包好溫熱的稿,幾乎以為是剛剛叫的外送便當。不知為何,打開泡泡紙的時候,肚子狠狠叫了一聲。
如果《涼家婦女》是一本長篇小說或是散文,我就不會在這了。這也是一本抵抗的啊。雖然不認識作者,但看她的學歷,我猜她肯定讀過川端康成的掌中小說。我大膽臆測,她的短書寫動機肯定比我還複雜,她要抵抗的東西可多了——浪漫,甜寵,感人,揪心,童話,神話,鬼話。而我只不過在抵抗自己的長篇小說罷了。於是,我也想回應兩篇短短的東西給她,讓我們繼續抵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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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作家是敏感體質。最困擾的是她的過敏原一直在改變。譬如已經好一陣子,她只要一看到「爬梳」這個詞,眼睛就會很癢。如果聽見有人在談話時說出這個詞,她會狠狠連打好幾個噴嚏。雖然她喜歡有畫面的詞彙,譬如一個人一邊攀岩一邊拿著梳子梳順自己一頭打結的亂髮。但困擾她的是這詞往往並沒有用在寫作裡,而是用在介紹作者或評論作品的文章裡。女作者覺得這詞有種把寫作浮誇了的嫌疑,誰不是在腦子裡千頭萬緒中理出線頭,一字一句穿在word上的嘛?當然也常有理不好,走著走著又打結的時候。怎麼能就用兩個字把這過程描述的如此從容又安靜呢?
對她來說,寫作是很暴力的一件事。任何把事實過度美化的行為都是一種矯情。更何況,還聽見很多作者,直接從口中吐出這詞彙,什麼我爬梳我的童年,爬梳我失戀的過往。她又忍不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這種對某單詞過敏的感受,會無限蔓延到她自己用字的習慣與傾向。她開始有意無意自動淘汰掉帶有造作、補光打亮、過度修飾的詞語。只要她說話時不用的文字,她就不寫。慢慢的她發現自己不再因為絞盡腦汁選用文字,或是刻意迴避文字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與暢快。自從文字脫敏後,書寫對她而演就寫再也不是一件暴力的事了。根本沒有人發現她的改變,大家都覺得女作家的故事,越來越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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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玻璃缸裡,有三隻烏龜。大的那隻來得比較早叫小劉,另外兩隻來得晚一些都叫小香。小孩出生的時候,他們把兩隻小香,分成小香與小小香,想著這樣以後兒子學講話的時候,才能好好指給他看。除了小劉因為比較大,而且常常孤單縮在一腳所以不會搞混之外,夫妻倆自己根本分不清楚另外兩隻誰是誰。因為她們無論龜殼大小,甚至是花紋都一模一樣。
女主人有一天發現,其中一隻小香常常在她一靠近時,就縮會進龜殼裡。她告訴男主人,就叫膽小的那隻小小香吧。男主人一聽,抱著兒子走向水族箱看烏龜,小手在玻璃缸上晃來晃去吵著要摸,剛剛縮進去的小小香因為剛從龜殼伸展出來充滿了安全感,反而是小香被小男孩的手給嚇了一跳,趕緊縮了進去。男主人指著說,啊,媽媽說那就是小小香。他抓著讓兒子的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在角落發呆的小劉。永遠都沒有人知道,小劉還在思念著真正的那隻小香。(前傳請看「小香不見了」)
涼家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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