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她從來沒有夢見過我爸。
當我告訴她,自從老爸過世以後,我曾經夢過好幾次他時,我媽便用一種有點不好意思的口吻,向我揭露這個事實。
其實不只是我媽,我的姊姊們幾乎也很少夢到我爸。於是,家人們很自然的解釋就是:「可見爸爸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
終於,我爸走進了我媽夢中的那一天,他挑了一個很微妙的時間點。
那是在他過世一年多以後,我媽和我大姊、姊夫、外甥女一家人,一起來日本,我們去輕井澤旅行的那一夜。
在幽靜的歐風民宿過夜後,翌日早晨,當我們吃完豐盛的早餐,大伙兒在草坪上散步拍照時,我媽突然用一種平淡中帶點故弄玄虛的口吻說:「跟你們講一件很奇怪的事。我從來都沒有夢見過你爸爸,可是,昨天居然夢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們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大家的疑問是,為什麼並非過去的任何一天,而恰恰好是昨天晚上,而且在輕井澤。
「他一定是想,厚,你們那麼好,全都跑來玩!」我大姊說。
我們追問,老爸在夢裡說了什麼?我媽笑著說:「他說他很無聊。我很驚訝地問他,怎麼會呢?你那裡不是有很多朋友嗎?」
老爸的骨灰罈供奉在五指山的國軍公墓。即使是同一個公墓裡,骨灰罈供奉的地點也會因為官階迥異而放在不同的地方。老爸因為生前任職國安局且為上校退役,故「居所」位置算是好的。跟他同期出身的朋友,過世了也是供奉在那裡,只是分散在不同的大樓或樓層。我們因此很自然地認為,他應該可以跟過去熟識的朋友常常見面聊天。
不過,夢中的他此話一出,我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畢竟,這種事還真是他說了就算。然後,我媽的夢就醒了。
在我爸過世後的那一陣子,我頻繁地在夢中遇見他。隨時間流逝,次數也逐漸減少。偶爾就在我想應該不會再夢到他時,他卻又出其不意地現身。
時間的線性依然是紊亂的。有時候像是回憶,有時候則是當下。事實上這些夢不一定全是好的,驚悚的噩夢也曾出現過。
有一次,我夢到他整個人變得好瘦,令我詫異。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他。更驚詫的是,當他看著我時,兩顆眼珠的轉動,竟然無法對焦成同一個方向。我嚇到了,幾乎是要哭出來,緊張地問:「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就是這樣啦。沒關係啊。」
被我抱住很久的他,最後淡淡地這麼說。
因為總覺得他到了彼岸以後,應該要過起更好的生活吧,而且確實在其他的夢裡也見過過得不錯的他,所以看到這個場景時,難掩怵目驚心之情。
那一晚,我在欲淚的情緒中,夜半驚醒。
類似這樣的噩夢,其實少之又少。而同樣深刻的夢境,還有兩次。
有一回,我夢見我來到一個半山腰上的地方。好像是陽明山上的某個轉角,可以俯瞰盆地景色。突然間,他出現在那裡。這次他的氣色非常好,臉色紅潤得不得了。我驚喜地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呢?他沒有回答,只是問我:「中中,你過得好嗎?」
這句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被他給搶先問了。我有點激動地回答他:「我很好啊,你呢?」
他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點頭直說:「很好、很好。」
我爸的手掌跟腳掌是以其「厚實度」在家族中聞名的。那天在半山腰上,當他握住我的剎那,雖然很真切地明白知道此刻是夢,不過,他手掌的厚度與溫度,卻有一股無法解釋的真實。
最近一次,是某一天我在非常疲憊的狀態下準備入睡時,恍惚中夢見他。失眠從來不是我人生字典裡會出現的詞彙,但是那一天卻不好睡。
好不容易終於開始入睡卻在夢裡見到他時,坦白說我有點不高興。他跟我說了什麼呢?我已經記不得。但我想絕對是不怎麼重要的事情。總之,我真的太疲倦了。我想好好睡一覺。
「我好累了。拜託你也快點去睡啦!」
所以,我竟在夢裡講出這麼寫實的話來。
要是別人聽到,可能覺得我的態度很不好。對爸爸,而且還是特地來夢裡的爸爸這麼沒有耐性,不是件好事。
不過,第二天早上回想起來這個夢境時,我並沒有內疚。相反的,我的心底浮起一股淡淡的安慰。
這才是真實的我們哪。老是在夢裡上演著驚悚劇或者溫情倫理劇,那並不是過去我們的生活。我們本來就是這樣偶爾會謝謝,偶爾會賭氣的一家人。
當他晚年重病,面對他無理取鬧的時候,即使盡可能體諒他的處境,但身為家人的我們,總不可能永遠像是日本百貨公司的店員那樣,擺出一張機械式無感情的笑顏。那些店員跟客人之間並沒有真正的感情,所以就算是被辱罵了,也覺得跟自己無關,照樣能夠專業地笑著回答。
可是,有感情牽絆的我們,反而會因此不耐煩,會偶爾對他生氣,拜託他不要再製造麻煩。相反的,他也會有對我們發飆的時候。亂摔東西、咬我們、口出惡言,甚至要我們全部去死,說幫傭全是惡魔的時候。
縱使如此,我們在同一個屋簷下繼續生活著,並不會因此記恨。
那便是所謂的日常了。不是逢場作戲的真實,有時或許帶著憂傷,卻同時讓人感覺有股真切活著的安慰。
後來仔細想想,其實當我爸還在世時,我爸的存在,現身與退場,其實早就帶有了一點夢幻的況味。
他曾經因公派遣到沙烏地阿拉伯總共三次,每次約兩年。我是在他第一次與第二次出國之間出生的,那時候年紀很小,對於他的缺席沒有太多印象。等到他第三次去的時候,我已經是個稍微懂事的國中生。
阿拉伯是個什麼樣的國度呢?是有神燈跟飛天魔毯的夢幻中東吧?還有許多令人著迷的《天方夜譚》之傳說。當時的我只能從教科書、故事和報導,以及過去他所帶回來的東西與寄來的照片,擷取一些片段的印象。
老爸三次進出中東,總帶回來一些對我們來說,甚至對當年一般的台灣人而言,盈滿異國風情的稀奇物品。
比方說中東最知名的地毯和壁毯,還有用當地布料填塞而成的坐墊等等。每樣東西都有著炫奇的花紋,全是台灣不容易擁有的物品。
我們家因此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洋溢著中東風情。客廳地上鋪著好大一面阿拉伯地毯,牆上則掛著壁畫。我記得那壁畫有著我難以理解的風景。到底畫裡要傳遞的意義是什麼呢?我不知道。可是,當老爸遠在中東之際,我便是透過那幅壁畫,揣想他大概就是身在這樣一個如夢似幻的豐盈國度。
我偶爾會盯著壁畫看,甚至懷疑,晚上睡覺時,壁畫裡的人也會散場收工。別說不可能,畢竟那裡可是《天方夜譚》的場域。
阿拉伯當然不是只有毛毯而已。由於石油開採的關係,他們很早就比台灣接觸到了先進的西方物質世界。托老爸的福,我們家因此有了一些在1980年代,台灣尚屬少見的科技產品。比如精巧的數位攝影機。
在那個沒有網路的年代,他常常會從中東寄來一封封郵件。
他的每一個字都寫得非常用力,字跡的力道像是刻字一樣,而且大得霸氣。把信紙反過來,用手觸摸背面時,那些字簡直就像是印刷時的加工打凸。整張信紙無法平擺,因為他用力的字跡,呈現出不規則的皺褶,像被陽光吃過的痕跡。
阿拉伯很熱,火氣很大嗎?非得那麼用力寫字才行嗎?
讀著信的我,突然在想,不知道以這樣的力道寫出來的阿拉伯文,會是什麼模樣?像是心電圖一樣的阿拉伯文,被如此書寫著,是否躍動得更為亢奮?
可是我從來沒看過阿語系畢業的他,曾經在阿拉伯工作的他,寫過任何一次的阿拉伯文。
許多年後,我曾經在他罹患帕金森氏症末期,過世前的那幾年,跟他重提他過去寫信很用力的這件往事。
因為到了後來,他寫出來的字,小到看不見。而字跡就好像習慣用右手寫字的我們,忽然用左手寫出來的字一樣,完全沒有力道可言,全扭曲成一塊兒。
「沒辦法,沒有力氣拿筆了嘛。」他無奈地說。
可是他仍拚了命,每天要拿筆繼續寫字。
並不是為了寫什麼感人的家書或回憶錄。晚年的他,花了幾年的時間,每一天,他都伏在餐桌前寫狀紙。
他要控訴。他控訴過去幾次至沙烏地阿拉伯赴任時,因為派遣的所屬職務部署不同,導致他後來在退休金的計算制度上,變成年資有了中斷。他認為一切是因為聽從上級安排之緣故,所以本應具有連貫性才對。
總之,罹患帕金森氏症但頭腦仍清楚的他,覺得自己委屈了。說什麼都要控訴,向法院提出狀紙,告政府。
就這樣,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吃飯和睡覺,幾乎就是在寫狀紙。幫傭用輪椅把他從房裡推出來,他就開始把一堆文件疊在桌上,拿起紙筆開始在餐桌前辦公。那些狀紙有些被受理了,接下來就是進入冗長的審議過程。有些石沉大海了,但他依然不死心,第二天換一個切入點,繼續寫新的。
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他,寫狀紙寫累到整個人都趴到桌上了,卻仍振筆疾書著,都覺得何必那麼折磨自己呢?我們當然也曾幫他。可是,愈是幫他愈覺得是個無底洞,讓他深陷在一個恐怖的惡性循環裡。
有時候他不理我們,會打電話找相關單位直接理論。可是他的鄉音太重,而且在病情的影響下,只要一急,話就說不出口,所以常常對方接聽了電話,都以為是惡作劇。被掛了電話的我爸,因此更火大,三番兩次摔電話。
他自始至終都認為,狀紙告訴,其實應該是一個家族的團體行動。每每在他寫完手稿並整理完所有檢附資料以後,就會要求我們幫他把手稿打成電腦列印稿,在某某期限內,到郵局掛號寄出。
可是他已經不能寫字了。所謂的手稿,只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像是螞蟻軍團過境的草原。完全看不懂他寫了什麼,當然也無法幫忙打字輸入。
第二天,他發現我們沒有幫忙,就會大發雷霆。實在看不懂他寫什麼,只好拿著筆電坐到他旁邊,要他把手稿自己念出來,準備逐字輸入。只是,他戴著老花眼鏡,看著自己的手稿時,好幾次什麼話也不說。
「快點啊,爸,你快點念,我們幫你打完字,還有其他的事要忙耶!」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緩緩地說:「媽的,我自己也看不出我寫了什麼。」
好不容易打好了字,列印出來給他以後,他就進入校稿的階段。一份依照他希望打出來的稿子,往往被改得亂七八糟。上面當然就是爬滿了他的螞蟻軍團:要求我們按照他改的重新打字,於是,又回到看不懂他寫了什麼的原點。
有幾次他等不及了,就把手稿或校稿的版本直接寄到法院。法院跟我們聯繫了,說看不懂寫了什麼,於是原封不動地退回。
那幾年,大概就是不斷重複著這樣的事情。
老爸過世以後,很多遺物都處理掉了,不過他的這些狀紙則被保留下來。
「這是他嘔心瀝血之作,我哪裡敢丟。」我媽半開玩笑地說。
當年收到他從中東寄回來的家書,看著那些信紙上有如刻字的筆跡時,怎麼能料想得到,有一天,他寫出來的字是如此地大相徑庭呢?
那些螞蟻軍團,放大了,扭扭曲曲的筆畫,其實倒也像是心電圖。
我從來沒看過他寫出任何一個阿拉伯字來,可是一直盯著那些字時,我一度幻想著,會不會那其中根本就夾雜了阿拉伯文呢?
他真的知道他寫了什麼嗎?會不會他腦子想的是一回事,但其實寫出來的是另外一件事?也許藏了一個我未知的國度,像是過去他從中東帶回來的壁毯裡,無法得知其真義的世界。
在我不懂的字跡之間;在他晚年幻夢與現實的交錯之間。
最後一次,我和生前的他對話的那一天,我趕著要去機場搭飛機回日本。
把行李拖到門口時,我回到飯廳的餐桌前,拍一拍正在「辦公」的他,對他說:「爸,我要回日本囉,下次見喔!」
那次回台灣,是我念完一年的早稻田大學日語別科之空檔。在那以前的一整年,我沒有回過台灣。在那之後,就將展開兩年的專門學校設計課程。又是一個新的人生里程碑。
我爸點點頭,手上還是拿著筆,抬頭看了看我。他支支吾吾的,說了幾次「好好好」以後,又像要說什麼,可惜說不清。我估計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吧,有點打發似的敷衍地說:「好啦好啦,你自己好好的,我走囉!」
他的反應不是很明確,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那便是我和他有所互動的,最後一天。
而他也沒有時間了。
我有點在意,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一天當我說「我走囉」是要去哪裡呢?甚至也有些懷疑,晚年的他,總是反應曖昧的他,到底曉不曉得我來了日本是在做什麼事情呢?我媽說,他當然知道,只是沒辦法完全表達感覺。
他模模糊糊地認知著我在日本的日子,大概就像是我從來也沒認真搞懂過那些年他在中東的異國生活吧。
一個人長居過的異鄉,注定是會改變自己的生命方向。
而事實上,早在他的中東生活之前,當他十七歲那一年離開中國大陸,來到台灣時,就已經實踐。那時候,他對台灣以及未來的生活,是否有過任何《天方夜譚》似的想像呢?台灣也許就是他心底的第一個中東,奇幻了他的一生。
我們都沒有去過,對彼此的生命有深刻影響的那個遠方;我們或許都對彼此的異國生活,抱著一種像是東方世界投影似的,如夢的想像。
而如今他又在另外一個,我想像不到的異鄉。
#中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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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自己的骨灰 在 國家衛生研究院-論壇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重大意外發生,別忽視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
台鐵太魯閣號110年4月2日發生出軌事故造成嚴重死傷,台鐵機務處處長陳詩本表示,據調查袁淳修煞車時是奮力重拉煞車4秒,並且堅持用生命拯救乘客,直到撞擊失去生命為止,(4/5)袁淳修骨灰乘坐專用列車前往台中,而袁淳修同事、長官也自發於樹林站「交班」除向袁淳修喊話任務已結束,也全體列隊敬禮,而專車及現場行經列車也鳴笛致意[1]。
本起事故造成50人死亡和216人輕重傷,為1948年臺灣鐵路管理局成立以來最嚴重的鐵路死傷事故[2]。太魯閣號的倖存者在社群媒體上寫到:
有很多悲傷、遺憾、但看見更多的是感恩。
我們是第一時間逃出車外的第三節車廂。
看見
好不容易打開門時,大家沒有爭先恐後,而是手把手地扶持身旁的人。
看見
兩位健壯的男孩立刻主動跳下去在門口接應大家下車。
看見
位在第一車廂的列車長幫助其他人脫身出來後,繼續幫忙大家疏散、幫忙我們提行李走過鐵軌,再折回現場協助救災。
看見
第一批來到的救難人員急火火地衝向山洞,因為太焦急還一度跌在鐵軌旁。
聽見
年輕救難員一邊動作、一邊手抖個不停,一旁老練的救難員對他說「不要想太多、盡全力救就好。」
看見
現場警消人員忙碌地安排救難動線、安排獲救人員爬到上方清水休憩站等候,仍然不忘溫和且親切地回應每個人的狀況。
看見
獲救的人沒有抱怨或躁動,而是互相詢問傷勢、分配補給的水和食物。
感謝為乘客犧牲自己的兩位駕駛員,
相信他們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仍努力地煞車,車子才停下來。
願主親自安慰他們的家人。以及所有罹難的家屬和每個關心我們的朋友們[3]
■Care the Carer(關心照顧者的健康)
「衛生福利部八里療養院職能治療科張自強主任」表示,台鐵太魯閣號發生嚴重出軌意外,事故傷者與救災人員連日接收負面訊息可能出現罪惡感、情緒不穩及殘酷景象不斷湧現等症狀,呼籲應重視「Care the Carer(關心照顧者的健康)」,確保救難者身心健康。
張自強主任指出,面對連日處理重大事故,無論直接或間接投入救災或醫療復健工作者,都可能產生「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包括感到身心疲憊(日以繼夜搜救與協助)、罪惡感(為何沒有及時把他們救出)、心情憂鬱(每天看到悲傷的景象)、無助(明明救出但無法救活)、情緒不穩(壓力與疲憊造成)等,且緊急救護、搜救或傷亡者家屬崩潰等殘酷景象會不由自主出現在腦海中,導致心理健康失調等現象[4]。
■不只罹難家屬、一線人員,一般民眾也會引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國立暨南國際大學社工系吳書昀教授」指出,重大災難發生後,經歷事件人員因直接面對傷痛,身心受影響程度強烈;一般民眾雖沒直接經歷卻可能因新聞事件勾起創傷記憶,或因災害故事、畫面不斷重播導致心情低落、焦慮不安等身心狀況,專家呼籲要多留意身邊親友情緒,必要時應尋求專業醫療[5]。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的症狀、治療與預防(醫師完整說明):人生總是有許多意外,經歷過或大或小的創傷後,我們都希望自己能夠走出來,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幸運,許多人在經歷創傷後,罹患了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長期承受失眠、惡夢、嚴重焦慮…等症狀。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個案,常會因為否認或害怕再度體驗創傷,因此逃避就醫,身為醫療人員,這就是我們最擔心的事。我們只有在更加了解這個疾病後,才能對自己,以及旁人的心理健康,有更多的關注與同理,讓更多人能夠順利走過生命中陰暗的幽谷。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是什麼?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多數是因為直接經歷,或親眼目睹駭人的事件所引發。常見的創傷事件包含瀕臨死亡的威脅,例如綁架、兇殺、戰爭、天然或人為災難、嚴重的身體傷害、虐待或性暴力等。
甚至這些創傷,不一定要是自身經歷或親眼目睹的,有時光是「得知」親密的家人或朋友遭受創傷事件,都有可能引發創傷後壓力症後群,導致回憶、惡夢、嚴重焦慮,以及無法控制地想起創傷事件。
根據終生盛行率的研究,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並不少見,平均來說,遭受創傷後有9.2% 的受創民眾曾發生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而在性侵、戰爭、監禁和屠殺的倖存者,則有高達33%~50% 的盛行率。
經歷重大創傷事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很痛苦的,短時間內出現回憶、噩夢、嚴重焦慮、回想起創傷事件…等狀況,其實是人之常情。但隨著時間經過,與良好的自我照護,多數人最終能夠恢復。然而如果這些症狀持續惡化,持續了幾個月甚至幾年,並且干擾了日常的工作與社會功能,就很有可能是罹患了「創傷後壓力症後群(PTSD)」。
■影響 PTSD 的因素主要可以分為「危險因子」與「復原因子」兩類
不是每個人經歷過創傷事件後,都會發展成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實際上,大部分的人並不會發展成這個疾病。一個人是否會發展成 PTSD,其實受到許多不同因素的影響,這些因素的影響程度也不盡相同。
危險因子是會讓一個人「較容易」發展成 PTSD;相反的,復原因子則是能夠「減少發展成 PTSD 的風險」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的危險因子:
▶經歷過創傷事件或極端危險的事件
▶遭受傷害
▶目睹他人遭受傷害或死亡
▶童年創傷
▶感受恐怖、無助或極端害怕
▶創傷事件後社會支持不足或缺乏
▶事件後面臨極端壓力,例如失去親密的家庭成員、感到痛苦與受傷、失去工作或居所
▶曾經有精神疾病病史或藥物濫用紀錄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的復原因子:
▶尋求他人支持,例如朋友與家人
▶創傷事件後尋找支持團體
▶肯定自己面對危險的行動
▶準備正向處理策略在或在創傷事件過後從中學習
▶感到恐懼時同時有能力有效應變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的症狀有哪些?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的部分症狀,通常在事件後三個月內會開始產生,症狀主要可以分為以下四類:
▶創傷經驗再體驗:
在創傷事件過去後,個案可能會透過做惡夢,夢見同樣事件發生,或者在白天突然回憶起創傷事件,再度感受到受創的感覺。
▶過度警覺:
經歷過創傷事件後,有些個案會持續處在警戒狀態。
▶逃避及麻木:
許多人會選擇避免回憶或接觸可能引發創傷事件回憶的人、事、時、地、物。
▶出現與創傷事件相關的負向認知及情緒:
聯想障礙、對創傷事件認知扭曲而責怪自我或他人、情緒低潮、疏離他人。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要如何治療?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治療,需要精神科醫師的專業協助,提供個別化的治療規劃。常見的治療方法可分為「心理治療(含特殊治療)」與「藥物治療」。
■面對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我們可以做些什麼?
▶進行壓力管理,適度放鬆身心
長期承受壓力是 PTSD 的危險因子,對於這點,我們可以透過壓力管理,培養抗壓性,增加適應能力。
像是進行時間管理、放鬆練習、冥想,培養規律休閒與運動的習慣,讓心情放鬆才能夠思慮清晰地解決煩惱。另外也可以透過填寫自我覺察量表,例如心情溫度計、事件衝擊量表,了解自己或關心周遭的人。
▶給予個案實質支持與陪伴
如果家人剛經歷過嚴重的創傷事件,給予足夠的情緒支持、實質的陪伴與傾聽就是最簡單也最好的幫助。
▶媒體自律,減少過度報導社會重大創傷事件
媒體的自律,也是一個重點。社會新聞上的意外、強暴、綁架、兇殺或暴力攻擊事件,其實也屬於創傷事件,可能增加民眾發展成 PTSD 的風險。如果媒體可以不要刻意強調、渲染恐懼,對整體社會來說,也是另一個預防 PTSD 的重要努力方向[6]。
■諮商心理師全聯會:關懷彼此
「諮商心理師公會全國聯合會黃雅羚理事長」也呼籲,民眾可以多關照自己與身邊親友的情緒反應。
▶多關照情緒反應
黃雅羚理事長提到,當日常生活的安全、平穩因為事件此時這麼有即視感與威脅感,難免都會在接觸相關訊息、搭乘交通工具時有過度敏感的反應出現,像是:悲傷、低落、氣憤、恐慌…等情緒,其實都是在非常時期下,可以理解也很正常的反應。
▶減少情緒刺激
「諮商心理師全聯會羅惠群副理事長」說明,如果民眾發現到自己在連假期間,甚至是回到平常生活與工作崗位後,仍然會不斷反覆地想滑開手機、打看電視接收相關訊息,還有許多新聞畫面在腦中盤旋不去,低迷或激動的情緒久踞心頭,這些都提醒著需要稍稍遠離一下這些訊息,過度的訊息暴露有可能超出了我們的身心負荷。
▶允許、放慢、陪伴、轉移、活動
羅惠群副理事長解釋,如果真的自己或身邊親友有上述反應,最要緊的是「允許」自己與他人呈現/表達上述情緒。再者是「放慢」地給予回應,也許不急著給予建議,反而用行動予以「陪伴」會是最適當的支持方式,民眾可以漸漸地把這段時間的注意力從事件、新聞畫面「轉移」到其他的事情上。如果可以的話,再陪著親友到戶外「活動」透透氣,與其他親友相聚、連結,若能有些肢體上的擁抱與安撫,更能給予即時的支持與同在感[7]。
■若連續1個月有悲傷、焦慮、憂鬱等症狀應速就醫
「台灣憂鬱症防治學會張家銘理事長」建議,第一線人員內心應常保持「心理急救」狀態,以防創傷壓力症,且不論救災或倖存者接下來若連續1個月有悲傷、焦慮、憂鬱等症狀應速就醫。
張家銘說,對於老人、小孩及原本就有嚴重身心障礙或創傷經驗者,一定要特別關心注意,他們相對容易被忽略或較為脆弱,從過往經驗於災難中有親人過世、身體受傷、家園及財物受損者,甚至那些不顧危險、沒有休息的救難人員都是創傷後壓力症的高危險族群,應該是優先被關注且幫他們加油打氣。
張家銘提醒,若倖存者或救難人員於事件發生後1個月,內心仍持續有痛苦、哭泣、悲傷、害怕、憤恨、驚嚇、夢魘、失眠、焦慮、憂鬱、易怒、緊張等症狀,甚至產生與災難相關的精神疾病如創傷後壓力症、憂鬱症,焦慮症或恐慌症等,應速接受精神或心理治療,避免症狀持續或更為惡化[8]。
【Reference】
1.來源
➤➤資料
∎[1](udn.com 聯合新聞網)太魯閣號殉職司機袁淳修「任務完成了」!台鐵同事敬禮交班:https://bit.ly/3cXWBP8
∎[2] 維基百科「2021年太魯閣號列車出軌事故」:https://bit.ly/31RTG3Z
∎[3]
(udn.com 聯合新聞網)太魯閣司機員生命倒數仍踩煞車救乘客 同事送最後一程:https://bit.ly/3fSBXBF
Rae Cherry - 作為這次408太魯閣號的倖存者,有很多悲傷、遺憾、但看見更多的是感恩。:https://bit.ly/3uuHHG0
∎[4](自由時報)救護人員出現罪惡感、情緒不穩,職能治療師籲重視「Care the Carer」:https://bit.ly/3cUjP8t
∎[5] @[186593071836:274:商業周刊(http://xn--zsrzt.com/)]「整天看災害報導,一般民眾也恐引發創傷反應」:https://bit.ly/3cZ61cV
∎[6](MedPartner 美的好朋友)「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的症狀、治療與預防,醫師完整說明」:https://bit.ly/3sZKJ4p
∎[7](健康醫療網)「太魯閣號出軌事件 諮商心理師全聯會:關懷彼此」:https://bit.ly/3rUGh5H
∎[8](蘋果新聞網)【台鐵出軌】倖存者、救難員小心創傷壓力 專家:連續1個月悲傷焦慮應就醫:https://bit.ly/3fQEP1T
➤➤照片
∎(ETtoday新聞雲 / 雲論 / 心理師的歡樂之旅)「台鐵出軌》第一線人員正承受著巨大傷痛!降低PTSD傷害你我可以如此陪伴」: https://bit.ly/2Q9oFWs
∎心理師的歡樂之旅 「救災人員PTSD」:https://bit.ly/3cZ4XWI
2. 【國衛院論壇出版品 免費閱覽】
▶國家衛生研究院論壇出版品-電子書(PDF)-線上閱覽
https://forum.nhri.org.tw/publications/
▶藥物濫用對健康與社會之衝擊:問題與對策
https://forum.nhri.edu.tw/book-107-1/
3. 【國衛院論壇學術活動】
▶https://forum.nhri.org.tw/ev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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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牛】
牛牛的生日是11月1號,這是因為我們不知道他在哪天出生。當年醫生說根據他的牙齒生長情況,大概是在11月,於是就隨便定了在1號。
這三張照片永遠放了在我的Dropbox首頁,可以在手機上隨時看。雖然隨年月過去,我有時候仍會掛念他,就打開看一看。回想他剛到家中來的時候、他攤在椅上的時候、他跟我玩的時候,還有他晚上睡我在身上的時候。雖然記憶已經不太清晰,但我彷彿仍感覺得到他的體溫、心跳、眼神,還有咕嚕咕嚕的煲水聲。
牛牛的骨灰就在我的床頭。我曾經在夢中迷迷糊糊看見過他回來,在我的書桌上跟Cream和Soda玩耍,也夢見過他回來,就在我身邊。不過我仍未夢見過他來跟Simba玩耍呢。
在我教的一班上,有一課導修課和一份功課,我們討論鬼魂是不是物質。我想帶出的訊息是,科學需要證據才能說話,能夠被推翻的理論才是科學。然而,這樣無阻人類去想像各種各樣的概念,在一一列舉證據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對大自然的運作有更深刻的了解。
在現今科學的角度,我們仍未找到鬼魂存在與否的證據,所以科學上我們必須誠實地說「我不知道」。雖然人證在法律上有很重要的地位,但科學家很清楚人類的感官很容易受騙,很多時候更是被自己的大腦所欺騙。因此,科學不會把人證當成證據,而是必須透過可重複的實驗驗證。
牛牛的鬼魂是否存在?如有,他有回來找過我嗎?作為科學家,我必須對大自然誠實,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即使牛牛真的有回來找過我,即使他此刻就在我的身邊,只要我未能把他存在的證據展示出來給其他人檢驗,我的答案永遠都只會是「我不知道」。
但作為牛牛的的親人,我也希望在我死後如真的與牛牛再次相見,我會對他說:「我早就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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