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油烙餅:孩子視角下的荒誕時代】
小編之前也分享過幾篇,中國作家汪曾祺的短篇小說。要說他比較出名的短篇,大概是〈受戒〉,但小編個人比較喜歡的,是這篇〈黃油烙餅〉。
要說對祖孫親情的描寫,應該是再樸素不過的主題。但他卻以這最平凡常見的情感,用平淡的筆觸,來刻畫近代中國最大的悲劇(但全文卻沒有一字提及)再沒有比從懵懂無知的孩童視角,更能映照這個時代的荒謬了。
來看看這部精采而感人的短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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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油烙餅 / 汪曾祺
蕭勝跟著爸爸到口外去。
蕭勝滿七歲,進八歲了。他這些年一直跟著奶奶過。他爸爸的工作一直不固定。一會兒修水庫啦,一會兒大煉鋼鐵啦。他媽也是調來調去。奶奶一個人在家鄉,說是冷清得很。他三歲那年,就被送回老家來了。他在家鄉吃了好些蘿蔔白菜,小米麵餅子,玉米麵餅子,長高了。
奶奶不怎麼管他。奶奶有事。她老是找出一些零碎料子給他接衣裳,接褂子,接褲子,接棉襖,接棉褲。他的衣服都是接成一道一道的,一道青,一道藍。倒是挺乾淨的。奶奶還給他做鞋。自己打袼褙,剪樣子,納底子,自己緔。奶奶老是說:「你的腳上有牙,有嘴?」「你的腳是鐵打的!」再就是給他做吃的。小米麵餅子,玉米麵餅子,蘿蔔白菜——炒雞蛋,熬小魚。他整天在外面玩。奶奶把飯做得了,就在門口嚷:「勝兒!回來吃飯咧——!」
後來辦了食堂。奶奶把家裡的兩口鍋交上去,從食堂裡打飯回來吃。真不賴!白麵饅頭,大烙餅,鹵蝦醬炒豆腐、悶茄子,豬頭肉!食堂的大師傅穿著白衣服,戴著白帽子,在蒸籠的白濛濛的熱氣中晃來晃去,拿鏟子敲著鍋邊,還大聲嚷叫。人也胖了,豬也肥了。真不賴!
後來就不行了。還是小米麵餅子,玉米麵餅子。
後來小米麵餅子裡有糠,玉米麵餅子裡有玉米核磨出的碴子,拉嗓子。人也瘦了,豬也瘦了。往年,攆個豬可費勁哪。今年,一伸手就把豬後腿攥住了。挺大一個克郎,一擠它,咕咚就倒了。摻假的餅子不好吃,可是蕭勝還是吃得挺香。他餓。奶奶吃得不香。他從食堂打回飯來,掰半塊餅子,嚼半天。其餘的,都歸了蕭勝。
奶奶的身體原來就不好。她有個氣喘的病。每年冬天都犯。白天還好,晚上難熬。蕭勝躺在坑上,聽奶奶喝嘍喝嘍地喘。睡醒了,還聽她喝嘍喝嘍。他想,奶奶喝嘍了一夜。可是奶奶還是喝嘍著起來了,喝嘍著給他到食堂去打早飯,打摻了假的小米餅子,玉米餅子。
爸爸去年冬天回來看過奶奶。他每年回來,都是冬天。爸爸帶回來半麻袋土豆,一串口蘑,還有兩瓶黃油。爸爸說,土豆是他分的;口蘑是他自己采,自己晾的;黃油是「走後門」搞來的。爸爸說,黃油是牛奶煉的,很「營養」,叫奶奶抹餅子吃。土豆,奶奶借鍋來蒸了,煮了,放在灶火裡烤了,給蕭勝吃了。口蘑過年時打了一次鹵。黃油,奶奶叫爸爸拿回去:「你們吃吧。這麼貴重的東西!」爸爸一定要給奶奶留下。奶奶把黃油留下了,可是一直沒有吃。奶奶把兩瓶黃油放在躺櫃上,時不時地拿抹布擦擦。黃油是個啥東西?牛奶煉的?隔著玻璃,看得見它的顏色是嫩黃嫩黃的。去年小三家生了小四,他看見小三他媽給小四用松花粉撲癢子。黃油的顏色就像松花粉。油汪汪的,很好看。奶奶說,這是能吃的。蕭勝不想吃。他沒有吃過,不饞。
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她從前從食堂打回餅子,能一氣走到家。現在不行了,走到歪脖柳樹那兒就得歇一會。奶奶跟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們說:「只怕是過得了冬,過不得春呀。」蕭勝知道這不是好話。這是一句罵牲口的話。「噯!看你這乏樣兒!過得了冬過不得春!」果然,春天不好過。村裡的老頭老太太接二連三的死了。鎮上有個木業生產合作社,原來打傢俱、修犁耙,都停了,改了打棺材。村外添了好些新墳,好些白幡。奶奶不行了,她渾身都腫。用手指按一按,老大一個坑,半天不起來。她求人寫信叫兒子回來。
爸爸趕回來,奶奶已經咽了氣了。
爸爸求木業社把奶奶屋裡的躺櫃改成一口棺材,把奶奶埋了。晚上,坐在奶奶的炕上流了一夜眼淚。
蕭勝一生第一次經驗什麼是「死」。他知道「死」就是「沒有」了。他沒有奶奶了。他躺在枕頭上,枕頭上還有奶奶的頭髮的氣味。他哭了。
奶奶給他做了兩雙鞋。做得了,說:「來試試!」——「等會兒!」吱溜,他跑了。蕭勝醒來,光著腳把兩雙鞋都試了試。一雙正合腳,一雙大一些。他的赤腳接觸了搪底布,感覺到奶奶納的底線,他叫了一聲「奶奶!!」又哭了一氣。
爸爸拜望了村裡的長輩,把家裡的東西收拾收拾,把一些能應用的鍋碗瓢盆都裝在一個大網籃裡。把奶奶給蕭勝做的兩雙鞋也裝在網籃裡。把兩瓶動都沒有動過的黃油也裝在網籃裡。鎖了門,就帶著蕭勝上路了。
蕭勝跟爸爸不熟。他跟奶奶過慣了。他起先不說話。他想家,想奶奶,想那棵歪脖柳樹,想小三家的一對大白鵝,想蜻蜓,想蟈蟈,想掛大扁飛起來格格地響,露出綠色硬翅膀低下的桃紅色的翅膜……後來跟爸爸熟了。他是爸爸呀!他們坐了汽車,坐火車,後來又坐汽車。爸爸很好。爸爸老是引他說話,告訴他許多口外的事。他的話越來越多,問這問那。
他對「口外」產生了很濃厚的興趣。
他問爸爸啥叫「口外」。爸爸說「口外」就是張家口以外,又叫「壩上」。「為啥叫壩上?」他以為「壩」是一個水壩。爸爸說到了就知道了。
敢情「壩」是一溜大山。山頂齊齊的,倒像個壩。可是真大!汽車一個勁地往上爬。汽車爬得很累,好像氣都喘不過來,不停地哼哼。上了大山,嘿,一片大平地!真是平呀!又平又大。像是擀過的一樣。怎麼可以這樣平呢!汽車一上壩,就撒開歡了。它不哼哼了,「刷——」一直往前開。一上了壩,氣候忽然變了。壩下是夏天,一上壩就像秋天。忽然,就涼了。壩上壩下,刀切的一樣。真平呀!遠遠有幾個小山包,圓圓的。一棵樹也沒有。他的家鄉有很多樹。榆樹,柳樹,槐樹。這是個什麼地方!不長一棵樹!就是一大片大平地,碧綠的,長滿了草。有地。這地塊真大。從這個小山包一匹布似的一直扯到了那個小山包。
地塊究竟有多大?爸爸告訴他:有一個農民牽了一頭母牛去犁地,犁了一趟,回來時候母牛帶回來一個新下的小牛犢,已經三歲了!
汽車到了一個叫沽源的縣城,這是他們的最後一站。一輛牛車來接他們。這車的樣子真可笑,車軲轆是兩個木頭餅子,還不怎麼圓,骨魯魯,骨魯魯,往前滾。他仰面躺在牛車上,上面是一個很大的藍天。牛車真慢,還沒有他走得快。他有時下來掐兩朵野花,走一截,又爬上車。
這地方的莊稼跟口裡也不一樣。沒有高粱,也沒有老玉米,種蓧麥,胡麻。蓧麥乾淨得很,好像用水洗過,梳過。胡麻打著把小藍傘,秀秀氣氣,不像是莊稼,倒像是種著看的花。
喝,這一大片馬蘭!馬蘭他們家鄉也有,可沒有這裡的高大。長齊大人的腰那麼高,開著巴掌大的藍蝴蝶一樣的花。一眼望不到邊。這一大片馬蘭!他這輩子也忘不了。他像是在一個夢裡。
牛車走著走著。爸爸說:到了!他坐起來一看,一大片馬鈴薯,都開著花,粉的、淺紫藍的、白的,一眼望不到邊,像是下了一場大雪。花雪隨風搖擺著,他有點暈。不遠有一排房子,土牆、玻璃窗。這就是爸爸工作的「馬鈴薯研究站」。土豆——山藥蛋——馬鈴薯。
馬鈴薯是學名,爸說的。
從房子裡跑出來一個人。「媽媽——!」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媽媽跑上來,把他一把抱了起來。
蕭勝就要住在這裡了,跟他的爸爸、媽媽住在一起了。奶奶要是一起來,多好。
蕭勝的爸爸是學農業的,這幾年老是幹別的。奶奶問他:「為什麼總是把你調來調去的?」爸說:「我好欺負。」馬鈴薯研究站別人都不願來,嫌遠。爸願意。媽是學畫畫的,前幾年老畫兩個娃娃拉不動的大蘿蔔啦,上面張個帆可以當做小船的豆菜啦。她也願意跟爸爸一起來,畫「馬鈴薯圖譜」。
媽給他們端來飯。真正的玉米麵餅子,兩大碗粥。媽說這粥是草籽熬的。有點像小米,比小米小。綠盈盈的,挺稠,挺香。還有一大盤鯽魚,好大。爸說別處的鯽魚很少有過一斤的,這兒「淖」裡的鯽魚有一斤二兩的,鯽魚吃草籽,長得肥。草籽熟了,風把草籽刮到淖裡,魚就吃草籽。蕭勝吃得很飽。
爸說把蕭勝接來有三個原因。一是奶奶死了,老家沒有人了。二是蕭勝該上學了,暑假後就到不遠的一個完小去報名。三是這裡吃得好一些。口外地廣人稀,總好辦一些。這裡的自留地一個人有五畝!隨便刨一塊地就能種點東西。爸爸和媽媽就在「研究站」旁邊開了一塊地,種了山藥,南瓜。山藥開花了,南瓜長了骨朵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了。
馬鈴薯研究站很清靜,一共沒有幾個人。就是爸爸、媽媽,還有幾個工人。工人都有家。站裡就是蕭勝一家。這地方,真安靜。成天聽不到聲音,除了風吹蓧麥穗子,沙沙地像下小雨;有時有小燕吱喳地叫。
爸爸每天戴個草帽下地跟工人一起去幹活,鋤山藥。有時查資料,看書。媽一早起來到地裡掐一大把山藥花,一大把葉子,回來插在瓶子裡,聚精會神地對著它看,一筆一筆地畫。畫的花和真的花一樣!蕭勝每天跟媽一同下地去,回來鞋和褲腳沾得都是露水。奶奶做的兩雙新鞋還沒有上腳,媽把鞋和兩瓶黃油都鎖在櫃子裡。
白天沒有事,他就到處去玩,去瞎跑。這地方大得很,沒遮沒擋,跑多遠,一回頭還能看到研究站的那排房子,迷不了路。他到草地裡去看牛、看馬、看羊。
他有時也去蒔弄蒔弄他家的南瓜、山藥地。鋤一鋤,從機井裡打半桶水澆澆。這不是為了玩。蕭勝是等著要吃它們。他們家不起火,在大隊食堂打飯,食堂裡的飯越來越不好。草籽粥沒有了,玉米麵餅子也沒有了。現在吃紅高粱餅子,喝甜菜葉子做的湯。再下去大概還要壞。蕭勝有點餓怕了。
他學會了采蘑茹。起先是媽媽帶著他采了兩回,後來,他自己也會了。下了雨,太陽一曬,空氣潮乎乎的,悶悶的,蘑菇就出來了。蘑菇這玩意很怪,都長在「蘑菇圈」裡。你低下頭,側著眼睛一看,草地上遠遠的有一圈草,顏色特別深,黑綠黑綠的,隱隱約約看到幾個白點,那就是蘑菇圈。的溜圓。蘑菇就長在這一圈深顏色的草裡。圈裡面沒有,圈外面也沒有。蘑菇圈是固定的。今年長,明年還長。哪裡有蘑菇圈,老鄉們都知道。
有一個蘑菇圈發了瘋。它不停地長蘑菇,呼呼地長,三天三夜一個勁地長,好像是有鬼,看著都怕人。附近七八家都來采,用線穿起來,掛在房檐底下。家家都掛了三四串,挺老長的三四串。老鄉們說,這個圈明年就不會再長蘑菇了,它死了。蕭勝也采了好些。他興奮極了,心裡直跳。「好傢伙!好傢伙!這麼多!這麼多!」他發了財了。
他為什麼這樣興奮?蘑菇是可以吃的呀!
他一邊用線穿蘑菇,一邊流出了眼淚。他想起奶奶,他要給奶奶送兩串蘑菇去。他現在知道,奶奶是餓死的。人不是一下餓死的,是慢慢地餓死的。
食堂的紅高粱餅子越來越不好吃,因為摻了糠。甜菜葉子湯也越來越不好喝,因為一點油也不放了。他恨這種摻糠的紅高粱餅子,恨這種不放油的甜菜葉子湯!
他還是到處去玩,去瞎跑。
大隊食堂外面忽然熱鬧起來。起先是拉了一牛車的羊磚來。他問爸爸這是什麼,爸爸說:「羊磚。」——「羊磚是啥?」——「羊糞壓緊了,切成一塊一塊。」——「幹啥用?」——「燒。」——「這能燒嗎?」——「好燒著呢!火頂旺。」後來盤了個大灶。後來殺了十來隻羊。蕭勝站在旁邊看殺羊。他還沒有見過殺羊。嘿,一點血都流不到外面,完完整整就把一張羊皮剝下來了!
這是要幹啥呢?
爸爸說,要開三級幹部會。
「啥叫三級幹部會?」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三級幹部會就是三級幹部吃飯。
大隊原來有兩個食堂,南食堂,北食堂,當中隔一個院子,院子裡還搭了個小棚,下雨天也可以兩個食堂來回串。原來「社員」們分在兩個食堂吃飯。開三級幹部會,就都擠到北食堂來。南食堂空出來給開會幹部用。
三級幹部會開了三天,吃了三天飯。頭一天中午,羊肉口蘑饣肖子蘸蓧面。第二天燉肉大米飯。第三天,黃油烙餅。晚飯倒是馬馬虎虎的。
「社員」和「幹部」同時開飯。社員在北食堂,幹部在南食堂。北食堂還是紅高粱餅子,甜菜葉子湯。北食堂的人聞到南食堂裡飄過來的香味,就說:「羊肉口蘑臊子蘸蓧面,好香好香!」「燉肉大米飯,好香好香!」「黃油烙餅,好香好香!」蕭勝每天去打飯,也聞到南食堂的香味。羊肉、米飯,他倒不稀罕:他見過,也吃過。黃油烙餅他連聞都沒聞過。是香,聞著這種香味,真想吃一口。
回家,吃著紅高粱餅子,他問爸爸:「他們為什麼吃黃油烙餅?」
「開會幹嘛吃黃油烙餅?」
「他們是幹部。」
「幹部為啥吃黃油烙餅?」
「哎呀!你問得太多了!吃你的紅高粱餅子吧!」
正在咽著紅餅子的蕭勝的媽忽然站起來,把缸裡的一點白麵倒出來,又從櫃子裡取出一瓶奶奶沒有動過的黃油,啟開瓶蓋,挖了一大塊,抓了一把白糖,兌點起子,擀了兩張黃油發麵餅。抓了一把蓧麥秸塞進灶火,烙熟了。黃油烙餅發出香味,和南食堂裡的一樣。媽把黃油烙餅放在蕭勝面前,說:「吃吧,兒子,別問了。」
蕭勝吃了兩口,真好吃。他忽然咧開嘴痛哭起來,高叫了一聲:「奶奶!」
媽媽的眼睛裡都是淚。
爸爸說:「別哭了,吃吧。」
蕭勝一邊流著一串一串的眼淚,一邊吃黃油烙餅。他的眼淚流進了嘴裡。黃油烙餅是甜的,眼淚是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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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鰍男孩】(7)
陽光明媚的早晨,光線從窗外透進賓館。每個早晨都一樣,但對不同的人來說,早晨的意義卻不一樣。
「麻煩你,退房。」芷穗。
「呼呼啊…好熱…我快溶化了…」
「老闆!醒來吧!」芷穗。
老闆猛然驚醒過來,他整個人都陷在像辦公室老闆會坐的椅子上,滿臉大汗,上衣也濕透了:「冷氣壞了,這裏熱得跟世界末日沒兩樣。」
老闆瞟了芷穗一眼:「昨晚睡得好嗎?」
「昨晚……」芷穗嘆了一口氣,眼神卻依舊堅定。
昨晚發生的事,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不過在夜谷賓館,沒有事情是不可能的。
殺死阿勲的泥鰍怪物,明明胸口中槍,竟然在一瞬之間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副醜陋的皮囊,走廊有一條透明黏液的軌跡,一直伸延到升降機旁的樓梯。
「鄧海山。」老闆一聲呼喚,一個外表邋遢,披頭散髮,滿臉鬚渣,身穿不像是現代服裝的男人出現。
「有入侵者。」老闆。
名叫鄧海山的男人從鬆垮的手袖中掏出一條繩,把頭髮梳到後腦再綁起來,他的手臂滿佈著黑色的斑塊。
鄧海山抽出腰間像一把鐵尺的刀具,沿著黏液走過去。
「好了,接下來就是收拾殘局了。」老闆走到芷穗面前:「妳的願望有實現嗎?」
芷穗一臉茫然,深深吸一口顫抖不斷的氣,眼淚滑落:「原來我早就知道真相,只是記不起來,但如今一切都清楚了。」
其實芷穗早就知道阿勲在外面有相識其他女生,女生對於這種事情的直覺特別準確,有一段時間阿勲總是手機不離身,她早就覺得不對勁。
阿勲失去聯絡的期間,作為女朋友的芷穗當然不會無動於衷,更去了他工作的公司找他。
「我們也在找他,妳是他的女朋友嗎?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阿勲公司的同事支支吾吾。
「他跟另外一個女生跑掉嗎?」芷穗把心底裏的預感說出來。
同事表情錯愕:「阿勲他跟另外一個女同事都突然離職,失去聯絡了。」
「可以給我那位女士的地址嗎?」芷穗。
「這樣不太好吧?」同事。
「放心,我不會鬧事,知道真相之後我就會死心了。」
同事躊躇了良久:「好吧,如果妳見到阿勲,叫他不用回來了,最後一個月的薪水會寄支票給他。」
芷穗依著地址來到一棟住宅大廈,她看看地址,又從地面看上去那女生的住處單位,猶疑該不該上去,萬一真的看到阿勲與其他女生在一起,她肯定接受不了。
最後她還是決定做一個乾脆的了斷,然而,事情並沒有如她所想的發展。來到那單位的門外,大門並沒有鎖,門鎖還有被打破的痕跡。
芷穗凝神細聽,屋內傳出非常古怪的聲音,讓她想起鄰居常常餵他養的大狗吃鮮肉連骨頭時,咧齒咀嚼所發出的聲響。
都來到這個地步,芷穗沒有退縮的理由。她輕輕推開門,從玄關看到客廳的燈亮起,她走前幾步,看到一個身材非常高佻的女人,長髮直直垂到地上,肩膀與手臂跟身高不成比例地瘦削,像把竹竿紮成人形的背影。
背影坐在飯桌前,高度已跟芷穗站著一樣,她用手像扭動豬骨關節,再甩一甩頭撕開骨肉的聲音令她打了個寒顏。
芷穗又再走近幾步,終於能看清放在桌上的不是什麼大湯煲,而是一具屍體,她不能分辨是男是女,因為胸口被完全剖開,屍體全身上下都沒有皮膚,只見揭紅色失去光澤的肌肉。
「啊啊啊啊啊!」芷穗禁不住尖叫起來,那女巨人回頭,發現芷穗後便站起來。她實在長得太高了,站起來必須垂低頭,沾滿血的長髮直直垂下,女人張開大得離奇的嘴巴,口腔內有從內到外的四排牙齒。
芷穗本能反應拔足就跑,她眼角瞥見女怪人想伸手抓住她,幸好她快一步逃出房間外,女怪人也沒有追上來。
然而,當她逃到走廊盡頭的樓梯,卻遇到另外一個穿西裝的男人,這男人外表像普通人一樣,動作跟說話的語調也像紳士一樣,只是…他的牙齒很尖,像鯊魚一樣。
「妳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看見嗎?」
芷穗已經嚇得完全失去理智。
「我知道這樣很難為,不如這樣好了,妳把這糖果吃下,將關於飱族的記憶忘掉吧。」
「來,我餵妳,拜託,不要讓我難做。」
男人拆掉糖果的包裝,輕輕放進芷穗的嘴裏,甜味很快就從口腔內化開。
(糖果在《夜谷賓館1》出現過,老闆用來將所有房客關於賓館的記憶消除)
就這樣,芷穗便失去了所有關於飱族的記憶。之後假扮成阿勲的泥鰍怪物來找她,因為糖果的關係,記憶也只剩下零碎的畫面。
「這種糖果我也有,妳要吃嗎?」老闆:「這樣妳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的確,誰會想記住這種不堪的記憶啊?就像看完一套恐怖電影,嚇得半夜上廁所有陰影,也會想消除記憶吧?
(待續)
我會繼續寫,你們會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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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父親】
屋內響起沉睡的呼嚕聲,轉頭一看,靠在桌上的身影正緩緩起伏。
我躡手躡腳,嘗試不發聲響地走到熟睡的父親身旁。已經數不清,這是他的第幾次,累得在窗前的工作桌上睡著了。
我站起來,把電風扇的強度調低一點。然後熟練地拿起木衣架上的棉毛氈,輕輕地放在父親的肩膀上。在我轉身的一瞬,他醒來了,低聲地問:「怎麼還不去睡?」
我回頭對他説:「爸爸,我怕你這樣睡會著涼啊。」疲憊的臉上掀起一抹笑容,他拍拍我的頭説:「傻孩子,不怕呀。」
記憶裏的無數個晚上,父親總是這樣邊工作邊在桌上睡著,然後又在迷濛中醒來繼續幹活。自從爺爺去世,父親繼承父業,成為糧油雜貨店的老闆。
小時候,我們幾兄弟姊妹總愛在放學後,爭先恐後衝上梯級又窄又高的樓梯間。我們鬥快上樓放下書包,看誰能最快衝下樓,到達父親的地鋪。很多個烈日當空的下午,在店前的大空地玩耍時,我總愛抬頭,看看父親在忙什麼。走遠幾步,踮起腳尖,從窗花偷看父親在窗前工作的樣子。他總是低頭拿著筆和算盤,神情專注地核對訂單。
店鋪位於古舊唐樓林立的舊區,來光顧的都是朋友般熟絡的客人。一年到晚,他總是忙過不停,為街坊打點各樣生活所需。多年以來,他一直堅持上樓,親自把香米送達客人家中。他總是一邊托著米,一邊摸摸腰間酸痛的舊患,笑著説:「客人信任嘛,所以一定要親自送上。」
父親總是這樣賣命。某次夜半收到獨居梁伯的電話後,深宵把貨件送到對方家中,還幫忙換好燒掉的燈泡才離開。後來有一次,父親得悉住在步行路程距離二十分鐘的單親媽媽,因為腳受傷沒法親自到店面取貨。他不管天氣酷熱,二話不説把貨物擺上手推車岀發,大汗淋漓但掛著滿足的笑容回來。
即使父親工作如此忙碌,我們幾兄弟姊妹的重要日子,他從不缺席。活動表演、校際比賽、畢業典禮……緊張得四處張望時,我總是能從人群中,找到他高大的身影,並一雙肯定又溫柔眼神。有時候,父親還會突然休業一天,領著我們一家岀外郊遊。沉默寡言的他,總是安靜地用行動表達他對家人的支持。
幾年前,父親身體不適倒下。他終於決定好好休養,把糧油雜貨店交給我打理。漸漸地,父親昔日在窗邊工作的木桌,成為了我每天埋頭苦幹的地方。偶爾工作到一半,我會伸一伸懶腰,從窗戶向下看,回味小時候在大空地玩樂的情境。大概父親從前也是這樣,坐在窗邊的歇息間,凝視在樓下玩耍的我們。
這天晚上,我靜下來看著桌前一連串的待辦事項,想著如何按步就班完成。接手後才發現,店舖的工作如此耗費心力。核對訂單,預訂存貨,聯絡廠商品牌……有時候累得連睡覺的時間也不足夠。伏在桌子上思考,疑惑父親從前到底是如何分配時間,把所有不可能一一完成。
………
「怎麼不到床上去睡?」
………
「孩子,怎麼不到床上去睡?」
………
肩膊被輕輕一拍,我從桌上緩緩起來,迷糊地擦擦眼睛。正好奇肩膀為何被披上棉毛氈,向後一看,父親正用擔憂的眼神看著我。看看牆上的時鐘,原來已經是早上七時了,肚子不自覺地咕嚕作響。父親聽後笑笑,拍拍我的肩膀:「大概肚子餓了,我去煮早餐吧。」
他步入廚房,從櫃內取出麵條。我坐在桌子旁,聆聽水煮沸的聲音,凝視他專注的身影。未幾,他煮好把碗子端到桌前,認真叮嚀:「下次不要這樣睡了,會著涼的。」
「爸,我以前也是這樣説呢。」
「我記得,你幾乎每天都對我説同樣的話。」
「原來你記得。」
「嗯,趁熱吃吧。」
分不清心頭上的暖意,到底是來自熱騰騰的湯麵,還是來自眼前滄桑但內心柔軟的身影。我只能肯定,這個早上雖然平凡,卻是無比美好。
Illustration:Tommy is typing... @Tommy_kareshi
Storyteller:Froggy is flying 飛行青蛙 @froggyisfl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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