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隔這麼久回家住,原本的熟悉都有點陌生。
我的房間潮濕有壁癌,單人床又硬又小,
坐在床沿,想著我的世界曾就在這麼房間範圍的宇宙裡。
結婚前夕搬到新住處,
這裡房間很開闊,白天總有陽光灑進來,
新買的棉被柔軟,連被套也是新的。
馬桶雖不是新款,但也裝了免治馬桶,可以調節溫熱,自此月經來時都能舒服的清潔。
陽台一整面的透明玻璃窗,在窗邊吃早餐能望著遙遠山景。
一定要說缺點的話,就是擦玻璃時非常可怕,
我還因此做了從窗邊掉下去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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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新家的過程,我也在練習不要歉疚、心疼的使用一切物品。
想起小時候,過年時我爸會開車南下,帶著全家一起到媽媽的美濃老家,
媽媽是美濃人,以前不覺得有什麼特別,長大才知道算是有名的小鎮。
那時我最期待四合院的廣場,
過年時回鄉的孩子與街坊的孩子們,一定會圍到這裡玩鞭炮,
晚上大人會在這裡拿幾張板凳小木桌泡茶聊天,
小孩們會擠在旁邊看哥哥玩gameboy或四驅車。
那時候爸媽都還年輕,爸爸開六小時車到美濃,頂多睡一覺就恢復體力,
隔天又能跟我們在四合院玩踢球,爸爸年輕時是足球員,他的腳這麼有力,
球可以一下踢到五層樓這麼高。
媽媽的短髮蓬鬆柔軟,過年前會特別去美容院做頭髮,
身上穿著新的窄裙套裝、大耳環,伴隨百貨公司買的香水味道。
那是我回媽媽老家的記憶。
.
前幾天難得放假,我獨自回家,
待到時間晚了就臨時起意 :「那我就住一天吧。」
自從結婚後搬去新居,我已經好久沒回我的房間,
躺在幾個月沒碰的床跟被子,
發現我媽都有幫我定時除濕,被子一樣軟綿好摸,但要隔好久才會暖。
我的體質手腳冰冷,那種冷是從身體內部傳來的,
穿再厚的襪子,腳底依然是冰塊一般不會有起色,
唯一能期許的就是夠暖的冬被,可以加快身體變熱,熱著熱著,腳也跟著暖起來。
我發現原來以前蓋著忍到半夜才暖的被子,是很辛苦的,
原來新家的條件如此不同,光是那個早上會照進家裡的陽光,都是奢侈的。
想著想著竟想哭,起初我還不知道這份心情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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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晚餐,男子問說
「結果那天妳回家有跟爸媽聊什麼嗎?」
「有啊,我們閒話家常聊到半夜。」
「他們都好嗎?」
「很好啊,我媽她膝蓋剛看完醫生,我就跟她聊我最近肩膀痛的問題。」
本來還想多住一天,但想著難得放假,
還是想花點時間陪老公吃晚餐。
「忽然覺得時間過太快了,以前都覺得結婚或回娘家這種事情都離我好遠。」
也許長大就是這樣,時間越過越快,
你會有追求的理想與事物,於是你有加緊腳步,試著追上去,
回頭一望,原來已經離一開始這麼遙遠。
原來寬廣的四合院只需幾步就走完,原來我的單人床這麼小這麼硬,
原來人生,是真的無法回到過去。
也許到了某個時間,我們就不再長大,我們只會變老,
就像爸爸離足球員的日子已經40年,媽媽的頭髮也不再蓬鬆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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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濃的通鋪是木板隔成的硬床,幾個小孩都會擠在這裡玩到好晚才睡著。
我是成員裡最小的,看不懂電動,但圍在大哥哥大姊姊身旁也覺得有趣,
早上我是最晚起的,我來不及跟上腳步,都不知道其他小孩跑去哪裡玩。
在美濃的早上我獨自推開嘎嘎聲的木框紗門,陽光灑在四合院的廣場,
忙碌的媽媽那時還烏黑的頭髮,閃著一些亮亮的光芒。
會有幾個女兒,回鄉的、街坊的,在洗手台聊天洗菜,準備中午一起吃的飯菜。
水這麼冰,這麼辛苦,
她們嘮叨著老家怎麼還用這麼舊的鍋子? 這瓶油過期了怎麼還在吃?
思索著並練習著,不要對老家的事物感到歉疚或心疼。
回家的女兒們,也許一直都是這樣的,
無論離家後,遇見的是得意或失意;遇到的是好愛情或壞愛情,
無論是否體驗所謂更好的生活,
都在回家的那幾天,變回當年的孩子。
坐在窗前閒話家常 在 鄧九雲 Joanne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初戀的景深很淺很淺。
鏡頭聚焦在梅黎安的右眼睫毛上,她捧著一桶冰淇淋,坐在餐桌上,用湯匙直接挖著吃。你要吃一點嗎?不了,謝謝。「康諾的手往口袋裡插得更深一些,彷彿想整個人都躲進口袋裡。」他的畫面出現逆光,後面的窗戶稜線融化成一片霧。除了彼此的眼睛,他們什麼都看不清楚。
⠀
「和她獨處,就像日常生活開了一扇門,他可以走進去,關上門。她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這扇門的瑣是感應的,只認得康諾。但他總是以為自己弄丟鑰匙。在學校,梅黎安被景深孤立。大家把她說成一個笑話,來掩飾對她的畏怯與自卑。康諾是唯一會跟梅黎安說話的人,只是不會在朋友面前。想看清楚她,總有其他的部分會失焦。康諾的眼睛是碧空如洗的藍,梅黎安則是連在色彩書都會缺席的深棕色。塞尚說,藍色能讓其他色彩震動,而維根斯坦卻說,棕色不在光譜內。於是他們像不同星系的兩顆星球,引力大亂,從自己的軌道脫軌。
那是個專門在乎不重要小事的年紀。這個「不重要」,現在說來是後話,當時的我們,擁有的東西單純又稀少,出於某種青春期的彆扭與特殊的校園氛圍,沒有人願意成為被議論的主角。成績都被攤在太陽底下曬焦了,至少把心情保留點陰影吧。不過,就算是陰影,影子的主體物卻也無處可藏,大家的確會咬咬舌根,使使眼色,其實沒有人真的在乎。
「他揣著這個秘密,彷彿揣著又大又熱的東西,像個裝滿熱飲的大托盤,他走到哪裡都要揣著,而且還不能濺出來。」
⠀
但,明白沒有人在乎後,人生藍圖也不會自動出現座標。對康諾而言, 未來是現實,他以為自己只配走上一條鋪好的石頭路。而對梅黎安來說,未來是想像,她會降落在遠方,一旦抵達,隨時都能起跑。於是梅黎安一句話就說服康諾去申請三一學院的英文系。那甚至不算說服,是提醒,康諾連自己熱愛的事物都需要被提醒才能承認,對自己沒有信心。而梅黎安好像什麼都清楚,對於被愛卻模模糊糊。兩個沒信心的人相遇,註定會擦撞出一聯串的誤讀。
即使梅黎安原生家庭在她身上撞出裂痕,但真正擊碎她的,是康諾沒有邀請她參加高中畢業舞會。他從不對梅黎安說謊,所以約了蕾秋後當天下課就跑去告訴梅黎安。他的善良幼稚又遲鈍,投擲的重量卻足以砸破梅黎安。她再也沒去上學,把散落一地的殘骸隨便掃掃,沒有人看見。從那時開始,有某種像泥巴的東西,在梅黎安的身體裡緩緩沈澱。
「丹尼絲從很早以前就決定,如果男人想要欺負梅黎安當成自我表現的方式,她沒有意見。她相信梅黎安欠缺『暖意』,而所謂的暖意,在她的定義裡,也就是那種哀求痛恨她的人愛她的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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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黎安持續失溫,但終究還是生存下來。她在大學成了蝴蝶,輕輕振翅就能帶來效應。康諾則像一棵移植不良的樹,鬆動的根抓不到土。再次相遇時,梅黎安化了妝,深褐色的眼球冷冽的發暗,而康諾的藍眼睛則蓋上一層薄灰。她看他的表情,多了些許刻意牽動的笑,康諾用盡所有的力氣保持正常。然而當他們獨處時,那扇門認出了康諾,梅黎安畫滿眼線的眼睛再也藏不住那一層層擴散開的愛憐。
「你想過要帶我去舞會嗎?這樣說起來很蠢,但我還是很好奇,你是不是曾想過要這麼做。
老實說。沒有。真希望我當時有。
你會答應嗎?
當然。」
當梅黎安問完這個問題,眼淚延遲了一年才滴下來,附帶上軟綿綿的體諒和過期的傷心。康諾道歉,梅黎安沒有責怪他。因為她比他更懂,撿拾自己是一種公德心,而康諾的存在已足夠讓她原諒整個世界。只是康諾沒有放過自己,他甚至不是自己所想像的那種—可以善待梅黎安的人。他對自己的平凡感到失望。
「梅黎安身上的野性一度影響了他,讓他以為自己和她一樣,以為他們都有同樣難以言喻的的心靈創傷,無法真正融入這個世界。但他從未有過像她那樣的創傷,只是她讓他以為自己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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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康諾對自己的誤讀。相較於梅黎安,他的成長因為有一個開明的年輕媽媽,而顯得風平浪靜。當他看著梅黎安把自己傷口的結痂一片片撕下時,總是顯得手足無措。他學會接住她的第一次,是在分手第二次後。在義大利,他抱住盛怒的梅黎安衝向那時交往的控制狂男友。第二次在老家,在她被哥哥打到流鼻血時,她學會向他求救。梅黎安一直在康諾的力量裡面,她甘願臣服於他,成為他的發力點。康諾一直都知道,但不確定該怎麼使力。
在那家暴前的下午,他們經歷了一場失敗未完的性愛。梅黎安第一次背對康諾趴下。他們從來沒有這樣做愛過。以前他們總是看著彼此的眼睛,耳鬢廝磨,閒話家常。康諾遲疑,進入了她。
「那你會告訴我,說我屬於你?
什麼意思?他說。
她沒回答,只是對著被子用力喘氣,感覺到自己呼出的氣噴在臉上。康諾停了下來,等待她開口。
你會打我嗎?她說。
好幾秒鐘的時間,她沒聽到任何聲音,連他的呼吸聲也沒有。
不會,他說。我不想打妳,對不起。」
康諾抽身用枕頭蓋著下半身跪縮在一旁,像一隻被鞭炮嚇傻的狗。梅黎安則是一頭差點被車撞的鹿,全身凝滯,落荒而逃。她開始明白某一部份的自己早已扭曲變型,連自己都無法辨識。就算和康諾一起回到了初始的地方,她也只剩把情景收拾乾淨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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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他們第一次接吻,像一起舔了全新口味的冰淇淋一樣,靦腆地笑開了。第一次做愛,康諾為了脫下梅黎安那緊身的小可愛,扯亂了她的頭髮,兩人缺乏默契的笨拙看起來浪漫極了。康諾告訴梅黎安,如果不舒服隨時都可以停。「隨時都可以停」這句的體貼溫柔,是一個男性對伴侶最大的尊重。康諾不只說了一次,也做到了。他們的性愛,在原著裡沒有太多著墨,但在視覺上完全是愛的小彩蛋。缺乏愛的性,才會需要滿滿的慾望灑向觀眾。因此看他們親熱,牽動的不是情慾,而是單純渴望被碰觸,被擁抱。床戲在拍攝技術上被視為「武戲」,會有所謂的「動作指導」。對演員來說,像跳舞,要記得舞步,時而進時而退,不會踩到彼此。幾場床戲之後,兩人赤裸仰臥的全景如一幅油畫。這些親密回憶的閃入,讓那場戛然而止的愛像一座斷崖。
第一次的親密關係,對女生來說極為重要。因為身體的記憶超過我們的想像。日本作家田邊聖子在《私人生活》裡,用了一個男生幫女生洗澡的比喻。男生細心用海綿搓洗著女生的身體,然後再淋上乾淨的熱水。不是草率地隨便沖沖,也不是從頭頂沖下還弄到眼睛那樣的粗魯。比起像玩物一樣被海綿搓洗,細細的熱水從背部暖暖留下的感覺更讓女主角沈醉。我想,若溫柔的基準已經被插旗,無論走到那裡,都忍不住回望那個方向。之後落腳的地方,總有似曾相似的感覺,於是錯誤一再重複,愛上的人總是很像。直到有一天,當既視感被現實攪散後,只好輕聲說一句,喔,那是好久前的感覺,想不起來了。
「覺得自己完全臣服於另一個人的控制下,這感覺太奇怪了。但同時也非常正常。沒有人能完全獨立於另一個人之外,既然如此,何不乾脆放棄嘗試,她想,朝另一個方向奔去,完全依賴別人,也讓他們依賴你,這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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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前,他們回到老家的酒吧。在跨年倒數時,康諾當著大家的面吻了梅黎安。這不是康諾的作風,他在討好她,或是渴望彌補高中的總總愚蠢與幼稚。梅黎安笑了,欣然接受。他們之間的「討好」與「臣服」, 在找到信心後成了一種「默契」。誤讀慢慢退場,終於能精準地說完,我愛你,我也愛你。兩句簡單到無聊的情話,等他們很久。
最後一顆鏡頭,兩人對坐在火爐邊。景深很廣,他們的時空終於不再失焦。只是現在,康諾的未來成了想像,而梅黎安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成為其中的一部分。原著也終結在這裡,不過氣氛和影集呈現的有點不一樣。我寧可將這故事定格在這座火爐邊,如同最開始梅黎安對康諾表白的那台影印機。這是一個青春的尾端,或說,歲月開場之前。當一切,才剛開始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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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妳上回說妳喜歡我。在影印機旁邊。
是啊。
妳的意思是朋友之間的喜歡,還是什麼?
不,不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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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載在「釀電影」
https://vocus.cc/article/5f155211fd8978000181be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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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講座主題:從《正常人》談青年世代的愛情觀
l 時間日期:2021.03.13(六) 15:00—16:30 (1.5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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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主講嘉賓:鄧九雲(演員/作家)、林達陽(詩人/作家)
l 主題書目:《正常人》,時報文化出版
l 報名網頁:https://www.accupass.com/event/2101140306512032323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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