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愛情故事 Universe Love Story
掌中的宇宙:創造的樂趣
他小時候會被父母放在公共公園玩上一整天,父母與其他同樣帶小孩來玩的成年人打過招呼,跟他說一聲:「安格斯要在這沙丘乖乖的唷!」剛滿八歲的他只是點點頭,從父母厚實巨大的手掌接過一張鈔票,那是他今天的餐費。他第一天到這公園時,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也沒喝水,別的大人看見他一個人縮在沙坑一動也不動,好心走過去問他要不要喝水吃飯,他都只是搖頭,沒說話,繼續用手指頭在沙坑上戳洞。大人無可奈何,但也是盡了小小關切的義務,便也轉身離去,安格斯注視著大人轉身的背影,就跟他父母一模一樣,他回過頭繼續在柔軟的沙丘上戳洞,一直到每天接近傍晚,都會有機器清潔員從入口像警車班在頭頂閃著微弱的紅燈,提示自己正在進行清潔工作,緩慢而確實地從入看慢慢地掃到沙丘,他看著灰白色的機器人軀體伸出扁平的方塊,安格斯一下就知道他要做什麼,於是退開來,原本被戳上千萬個洞的沙丘被壓平了,看上去近乎完美的平面,這時父母來接他了,他們兩人一高一矮穿過冷靜的灰白機器人,朝他走來,但他則是一直盯著那完美沙丘。
其實他應該去上幼稚園、家教或找保母,但是每一間幼稚園都將他列入黑名單,家教也覺得他太過聰穎,保母無法好好地管教他,只有放他一個人獨處做他自己的事情時,一切都安好,沒有接觸就沒有衝突,父母保持著樂天的心情,因為他是個貨真價實通過測驗的天才,但是性格過於強烈孤僻,只要是超過三人以上的場合,他總是一個人做自己的事情或冷眼看著在場的人事物。明明是個會對世界產生好奇感與探險的年紀,他卻像個老氣橫秋的厭世中年,與所有事物保持著遙遠的距離。
但至少他還是會正常地付錢買東西,能夠擁有正常的常識這就讓父母想出了放他在公共公園玩的奇謀,即使母親強烈反對,但是在無親無友可依托的狀態下,他們嘗試的第一天可謂大成功,就是除了安格斯一片麵包一口水都沒吃喝,到了家才被健康機偵測出來,父母被來自遠方的外公外婆訓話了好一陣子。吃了晚餐,他就一個人在客廳玩木偶,一邊看著從書房拿出來的兒童書,那是一本用各種形狀拼湊出房子的書,他對建築特別感興趣,平地而起高樓大廈,往往哭鬧只要拿建築物的照片給他看就能止哭,令父母嘖嘖稱奇。
他就這樣一路在沙坑玩到國民義務教育的小學。這幾年他從在沙坑上戳洞,一直到用手指畫出幾何形狀,再用幾何形狀畫出平面的房子,到有力氣搬沙搬土拿水桶他開始建構立體形狀的建築,從古代到現代,雖然並沒有相當精緻專業,但卻是能辨別大致形狀的程度,不少小孩想跟他一起玩,都被他推開或是以眼神逼退對方,簡直就是他個人的遊樂場,但也沒有人敢來惹他,他就一個人在沙坑上建造出自己的世界。但是他會在父母來之前把所有的建造抹平,在機器人來把沙坑推平之前,把所有的紀錄抹消。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下意識地去做。
但他非常享受也喜歡做這件事情,從零到有創造,不只是建築也構想環境與自然生態,社會人們的生活,從國小單純的喜歡到高中的深入研究,從被丟到沙丘的那一天開始,他就隱隱地注定要成為一位建築師,直到高中選擇大學就讀時,他更是做下決定,要去攻讀建築。在選填志願時,他在晚上跟父母說了自己想要攻讀建築的事情,父親一臉不意外,母親則是說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決定。他不知道為什麼情緒激動,眼框泛著淚,人就跑了出去到那公園,外頭沒什麼人,只有幾名在深夜運動慢跑還有偶爾穿過的警衛機器人,他一路跑,跑到沙坑邊,看著完美無瑕的平面,他蹲下來,拾起一把沙,然後慢慢地從手中鬆開一粒一粒落地。他抬起頭,黑夜之中千萬閃耀的星星,這是他有記憶以來自己的情緒激昂卻又冷靜的一刻,他在沙坑上又抓起一把,然後緊緊握住。
安格斯也很少跟父母談及自己的事情或者遇到的麻煩困擾,很多時候他都是自己想辦法解決,在與父母說過自己未來的志向之後,三人說的話突然慢慢多了起來,父親會問他相關職業與未來所需準備的金錢、證照、公司,母親則問他身體健康、介紹建築相關的親朋好友,突然因建築而產生了共同的話題,父母像是鬆了口氣一樣,還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再跟兒子有所交流溝通。他的大學選擇了離家數百公里之外的有名設計大學,這所大學在全球的排名榜上有名,除了建築專科還有其他工業設計、服裝、傳達、服務多種專科設計,出發前的一天晚上他再次到沙坑前站在那,什麼都沒說,就只是靜默地看著平坦的沙坑,他在想,他離開之後應該也很少會有小孩子再來玩了,一直到他大學的第一年期中,他從父母那知道整個公園被政府收回去,改建成了幼年與老人的共同托育所。隔天在車站,父母來送安格斯坐子彈列車前往該大學的城市,或許是恰逢開學前夕,車站滿都是年輕的莘莘學子與送別的父母,有些人哭得擁抱再一起,有些人握緊了手說話,只有安格斯面無表情地提著行李箱,站在父母前方,三個人頓時無語就像先前三個從未有交集的模樣,另安格斯驚訝的是,過往他都需要抬起頭仰望父母,現在的他甚至高出母親一顆頭的高度,父母兩人臉上的皺紋也比小時候他印象中來得多與深,安格斯的內心閃過一絲複雜,但隨即就壓抑下來了。
母親要他照顧身體,父親要他好好努力,安格斯點頭後輕聲道別,轉身要走,卻還是回過頭來雙手一開擁住父母,父母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但馬上也伸出手抱住。父母一直揮手,直到安格斯跟著一群準備遠離家鄉的學子消失在通道的那一方。安格斯明白自已的道路與渴望的東西,抵達大學的宿舍之後,跟同間的室友打過招呼之後,還是刻意地拉開距離,與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沒有過度親密熟識的同學與朋友,對任何人禮貌卻冷淡,點到為止人就閃身,最常待的地方是圖書館、研究室、紀錄間、模擬室,有些時候會在餐廳的沙發上睡著被打掃機器人搖醒,他才把沒吃完的飯給機器人收走,然後一個人抱著書搖搖晃晃地走回宿舍的床。他特別認真,但他的認真奠基在他知道未來的目標,目標就是能夠成為建築師,他在城市規劃、生態平衡與設計還有設施新創、空間重整特別有興趣,他唯一玩過的一款遊戲就是模擬城市,雖說是遊戲,但就是一款設計給建築系學生來訓練的軟體,但是被安格斯玩成像是遊戲一樣,他可以不吃不喝甚至花上調查、草圖、計算來創造一座新的城市⋯⋯有一門選修課就是以這軟體為主軸來上課,他每一學期都到這堂課報到,甚至畢業前夕透過了3D列印將整座城市在期末發表時登台介紹,獲得所有人的熱烈鼓掌,傳奇人物的稱號大概就是那時候被師長學弟妹給冠上了,但他自己倒也對這還好,只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罷了。
他是書卷獎的常客,每一年都有補助金、獎學金、競賽優勝金⋯⋯但他存到自己的帳戶,唯一的花費只有書、旅遊票還有送給父母每年固定禮物的花費,每年的期末假期他都會到各個城市去做調查,從鄉村到城鎮,從公共設施到私人豪宅,從深山到海邊,他無處不去,那些獎金就像是他的燃料,但是這些旅途的所見所聞卻又轉成他腦袋中的知識,就學的筆記本累積起來幾乎要一名成年男性高。每到一個陌生地方,他都透過紙本地圖辨位,唯一買的使用機器是語言翻譯機,但是慢慢地旅途多了,用零碎時間所學習起來的他國語言也慢慢地能夠使用,甚至在破碎的單字詞之中還能與人交流,學得一口流利的髒話。
畢業典禮上他被選為代表致詞,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適合,因為他也沒參與太多的學生活動,自己也不認識太多人,甚至共同住過四年的宿舍室友有時候還叫不上名字,連對方從哪來興趣是什麼也不知道,這種孤僻至極的人被選為致詞代表著實奇怪。老師跟他解釋,這是多數系的學生會會長討論之後出來的結論,其實還有別的候選人,但是當詢問那些候選人之後,卻說想聽安格斯的畢業致詞,安格斯只能一笑並接受,把許多事情,包含履歷撰寫、作品集製作、日誌資料整理⋯⋯許多原本安排好的事情先暫擱,第一要事默默地排上了代表致詞。
「各位好,我是建築設計學系的畢業生,里昂・默德・安格斯,今天被選為畢業生致詞代表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小時候,我印象深刻,小學前我的父母因為忙碌於事業無法照顧我,把我丟在家裡附近的公園,那座公園有一座給小孩玩沙的沙坑,那個沙坑陪伴了我許久的時間,我從用手指劃出圓圈一直到用工具製作出沙雕城市,我一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從無到有創造出一整個城市的興奮感與滿足感,我對很多事情沒有興趣,我想大家平常看我那樣就能明白這件事情,我所熱衷的只有在建造這件事情之上。」
「在高中上大學選擇志願的前一天,我是第一次跟我父母談及了我未來的志向,當我說出我想攻讀建築設計這門專業的時候,他們二話不說便點頭答應,其實我自己很明白即使他們不答應我也會用上所有我能用的資源來達成這個目標,但是,那時我父母寬慰與替我感到驕傲的表情我仍歷歷在目,那一晚說完這件事情後我便離開家中,獨自跑到公園的沙坑邊,那一晚的星空簡直是我一生中所見最美的夜晚,每一顆星隱隱地閃著,有的光芒耀眼,有的黯淡,有時一道白光劃破黑色的畫布,我很訝異,在這麼多年下來我抬頭仰望、觀察星空的次數如此之少,好像在我知覺之前我根本不是在這美麗世界生存一樣。」
「我從書上看到一張過去建築師必須一筆一畫去繪製設計圖,在設計圖繪製前更需要搜集大量的資料並與多個專業的人一同合作,測量、實驗、計算、運送、購買、評定⋯⋯建築這一件事是如此深既廣,沒辦法以一人之力來達成。如今的科技如此發達,一把萬能器具就能做到大部分的前置準備與測量, 一台電腦能夠繪製平面、立體、上材質與測量穩定度⋯⋯太多功能,於是以下省略,我們在學校的時候不需要與其他系別合作,只需要一個人悶在模擬室好幾個晚上就能夠誕生出一個符合我・們・當・下所能創造出的城市,那個城市只是在學校的屏障下而存在,能否在真正的世界駐足停留我們一概不知,但是學校的教學卻僅是如此。簡單地說,學校能給我們的只是試驗、測試還有能夠不停犯錯的安全網,這一點我希望所有的同學朋友能夠明白,我們還並未夠格的設計師、創造者,我們永遠不如自然大地創造了這個美妙的社會,我們的能力永遠是不足的。你可以熱血、莽撞、堅持,但是驕傲、自滿、狂妄,這種心態是錯誤的。只有追求自我無極限的人,才擁有開闢新路的可能性。」
「於是乎我專注在所有我感興趣的領域上。有人問我,沒有跟同學交流會不會孤單,與父母許久沒有聯絡,會不會擔心,但我覺得這都不是問題的重點,我寧可有人問我,最近有沒有新的發現?或者新的思想?或者新的推薦的書?或許我顯得苛刻,但是私底下的交流必須當兩人都有所期望或渴望時才會成立,我想這段會有很多人質疑,但是當你發現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渴望時,你便會懂得我想說什麼。而我生命中的最重要的渴望,就・是・創・造。就像我雙手捧起沙時,那數不輕的沙子是這片宇宙之中存在的生命,我的手頓時成了宇宙。宇宙之於我是如此廣闊無垠壯大,我是如此渺小如沙,但現在的我有能力去捧起它,甚至創造它。」
「我想要有一張好的椅子與桌子、舒適的空間、綠色的友善環境、乾淨的街道、完善的交通設施、整齊的商品架、不會塞滿的垃圾桶、永續使用的器具、低污染的公共空間⋯⋯我們人確實有太多的慾望被加諸在彼此的身上,我們人無法選擇什麼是最重要什麼是次要,我們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與自己的渴求,我們人無法創造出一個真正的屬於自己的世界,這些,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所有人一同參與、一同思考、一同討論,只有達成共識,或是勉強達成,我們人才能更近一步地往下一步踏出,人類的歷史便是如此,我們已經無法再次負荷第五次的世界大戰,無法再次經歷人類大遷移,無法再次經歷人類基因篩選事件,無法再次失去一顆地球。」
「我們一生之中有許多選擇,而這些選擇會一而再地連接每一個選擇,而這串起來的選擇線便會導引我們人類走向最終的一個結局,我們唯有督促自己與彼此,學習過往的歷史與錯誤,即便有句名言,說了人類永遠無法學習過往的錯誤,但是對我們新人類而言,這絕對會是能夠攻破、改變的一項概念。凡事都得有個起頭,也希望我,我們,也就是這194梯次的所有畢業生,能夠明白身為大學生的社會地位與知識專業,成為新的力量,一同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安格斯說完,走下了演講臺階,流利地鞠躬,全場原本一片靜默,接著眨眼爆發出響徹雲霄的掌聲與呼喊聲,甚至有人丟起自己的學士帽彼此起落,安格斯再次鞠躬,緊緊地捏著自己的講稿。他在心理默想,或許這次的演講,也是一種改變世界的契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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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宇在C-LAB的裝置是影像加上字幕加上跑馬燈加上雨。講座上她說,這個裝置要做的是她心中電影的本質,發想原型是她有一次在某國看電影的時候整部片的字幕都放錯了。姑且放下整件事的虛實(所有觀眾就坐在那裡把放錯字幕的電影看完嗎),裝置中照片的切換速度、中文字幕、英文字幕的流動速率不一,她說,這是為了讓來看裝置的每一個人「永遠不會看到同一個瞬間」。
就像面對父母,人面對自己的偶像似乎也有叛逆期。從百依百順到乖張舛逆,總之我今天本來是打算在裝置前坐到我看見同一個瞬間為止的(至少在裝置上。人無法踏進同一條河兩次這種哲學上的概念我就先放過自己了)。英文字幕跑得比中文快,我先記得了中文對應的影像和英文,然後坐著等候同一句英文和中文再次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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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些影像是老照片了,她在《第一人稱》裡放過的。之前朋友說夏宇是用手機拍的,當時就存疑,講座上她果然說不是,是在機場免稅店一時興起買的數位相機;字幕是新作反音樂性十九首,她說因為評論一直說她的詩音樂性音樂性的,所以要來寫個反音樂性。
我對《第一人稱》的感想主要在兩個困惑。一是我猜想她在這本書想要做的是仿擬/再現那種飽含靈光的電影截圖。就像如今在Messenger都還能找到《紅氣球》裡小男孩請路人幫忙拿氣球那一幕的貼圖,還有在tumblr廣傳的《紐約哈哈哈》那一整段十幾張主角的獨白。這種「有機的片段」的美感成立除了影像,也來自於被截取的字幕。畫面中沒有前後文的台詞,我覺得是構成靈光感(或者日本人說的電波感)的要件之一。然而《第一人稱》中的詩句依然非常繁複,語言中那種過度用力的雕刻感,某種程度上反而破壞了影像的靈光。我對她為何選擇這樣的語言來配合影像沒有答案。
第二個感想和內容比較沒有關係。那一年《第一人稱》拿了國際書展裝幀的獎,我自己不太能接受:內頁用的紙非常容易留下皺痕,卻又在書邊刷膠漆黏住書頁,第一次翻必須得撕,書就「壞」了,那紙質又非常容易留下油漬指紋,對一本影像也是重心的書來說,這個決定我不能理解(當然也可以解釋為反叛或介入的痕跡之類之類的);而書邊上的膠漆又極其容易掉落沾黏,這些種種讓我每次讀這本書之前之後都要淨身沐浴(雖然讀她的書我本來就會淨身沐浴)。
總之,在個人喜好上,我對裝幀獎每次都推崇「很難閱讀、不好翻、美麗卻易壞」的書這一點感到不太健康。彷彿隱隱然又在宣揚,書是擺在那邊觀賞的、是久久拿出來戴著手套和鑷子檢視的。評審們的評審時間似乎確實非常短暫、真的只夠他們拿起書來看一下子。那些時間再長一點時會顯露的閱讀時的物質性上的缺點似乎常常被忽略,被形式上的美麗或創新所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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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作品的質疑在作者面前總是軟化為求知欲,總覺得他們的決定都有強壯的理由。講座上,我在紙條上寫了五個問題,包含了上面的疑惑。
她提到她所謂的壞照片。定義包含:去掉構圖的誘惑、去掉美學的誘惑、去掉決定性、去掉時間、去掉性徵、去掉詮釋現實的權力欲望、不掠奪意義、去掉現實的創傷八個條件,目的在於「不召喚情緒,希望觀眾非常冷靜專注地觀賞」。
夏宇對語言選擇一問的回答讓我有點慚愧。她說,她在北京有個朋友看完書之後也說,這麼好的照片,為什麼要加上詩,不直接出成攝影集?「我當初是想去用詩去『剪接』……我需要詩是音樂性的,例如這裡面它們都是前段五行後段兩行。」夏宇捏著我的紙條,「只有照片比較有力道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北京朋友以及她的不知道,讓我發現自己果然還是有領域的傲慢。一切又和去年書展攝影之聲的攤位上郭力昕老師的評論連接在一起:「(《第一人稱》是)非常厲害的非決定性瞬間的攝影。」是啊,在做影像的人眼中,這本書就是攝影集,詩才是配角,是可以省略的部分;我也一樣,擅自覺得要從文字的本位去釐清「創作上的選擇」了。
可能可以用她對這次這個裝置的說法來說明吧。「雖然是壞照片,但是詩真的寫得很好喔。我不能用壞照片又寫壞詩,那是不可能的。」她說。她心中並沒有一種主從。她要的不是某種組合形式的平衡,所以沒有讓詩或影像任何一方為了彼此配合而各有捨棄 ── 不能為了婚姻而只做百分之七十的自己,兩個人婚後都還是要徹徹底底做自己才行呀 ── 大概是這種感覺吧。(什麼結論)
我想的是融洽,她在經營的是拉鋸和緊張。也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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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C-LAB的裝置。坐在黑盒子裡兩個半小時之後,目睹許多人來到後離開,大多停留約一分鐘。有人撐傘走過雨(我怎麼沒想到)然後發現螢幕旁邊也就是廊道,然後又撐傘走回來;有人很用力地踩了地上的柵網,好像期待這是一個重壓時雨就會停止的互動裝置;有人蹲下來問我,這個東西就這樣嗎?我也不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就回答了「是」(我真的很抱歉)。
途中,我發現某些片段的中文字幕竟然比英文快,又拉開了和英文的距離(但誰是領先的呢)。這意味著我有某部分的等待被抵銷了。
就在我隱約覺得自己有印象的句子分別出現在兩種語言裡的時候,一個男人來了,手上拿著遙控器,「對不起,這裡要打烊了。」咦,打烊?
我看著他用遙控器把雨關掉了(多麼藝術,劇場裡說的打破幻覺),然後關燈。怪的是門關上之後跑馬燈沒有關,我從門縫裡還看得到字在跑。
命運好像在嘲笑我,不該在流動裡找瞬間。
是下午五點五十三分。無決定性的一刻。我被蚊子叮了大腿和手臂。應該不會再來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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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切的事兩件:反音樂性十九首裡也出現了蘇菲旋轉,覺得親切;講座中夏宇拿出做《第一人稱》時給設計師的reference圖,是她把照片剪貼在一本書上。抬頭一看,那本書是南方家園的《最後一封情書》,覺得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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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我不停轉頭看我第一次看見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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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悔 ◎#渡也
她走了
整個早晨
候車室空著的椅子都是我
揮手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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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啟佑,筆名渡也,中國文學博士。曾任國立彰化師大國文系、所專任教授。現任國立中興大學中文系、所兼任教授。著有《唐代山水小品文研究》、《分析文學》、 《普遍的象徵》、《花落又關情》等古典文學論文集,以及《渡也論新詩》、《新詩形式設計的美學》、《新詩補給站》、《新詩新探索》等現代文學論文集。此 外,出版新詩集《手套與愛》、《諸羅記》等及散文集《歷山手記》、《永遠的蝴蝶》等二十餘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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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陳奕辰
攝影提供:陳奕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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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少年阿Ben賞析
渡也的創作〈懺悔〉簡短而強,整首詩的意象都是樸實的全面調動。
首句「她走了」是說明狀態,亦作為全詩意義開展之核心。隨著詩句進行,由成為事實之「她」的狀態到「我」的內心感受,是整首詩運作的方向。
次句「整個早晨」作為脈絡銜接,是至關巧妙處,阿Ben看來似乎可有三個意義解。一是「她走了整個早晨」,二是把「她走了」與「整個早晨」的意義畫上等號。一個人走了竟帶來如同一個早晨般的時空感,其意義之巨大可見一斑,而有了後續的可能性。三是「整個早晨/候車室空著的椅子都是我/揮手時的眼神」這樣的一組連接方式。此解釋讓揮手時的眼神充滿跳動感(候車室的空椅子在一段時間理應是變動的),彷彿牽動了離別時情感上的百感交集。作者在此詩中提供的選擇性並非單一的選擇,而是開放式的可能,甚至全部成立。讀者在閱讀時,似可從這種可能性帶來的詮釋空間中帶來更多可玩味的閱讀趣味。
末兩句可視作一組看待,卻又可分別理解。第三句把「我」變形成為了「候車室空著的椅子」,像是一個從個人變成多人的變身術,這樣的量變同時展現了情緒的強度,卻又提供了「空」的特質。末句若與第三句結合可視為其意義之補充,而若是分開,則被省略的主詞是「她」或者「我」,則又讓詩句有了不同的解讀可能。同樣的,這個選擇問題並非單選題,甚至很可能是作者有意為之。
最後讓我們回到詩題〈懺悔〉,阿Ben認為無論上述何種解讀,都脫離不開兩人的分別情境來建構。而正因這些解讀都存在著成立的可能,也更加強了在不同脈絡下的失落感。所有的可能性讓懺悔顯得複雜而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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